《梦溪笔谈》辨证--“建麾”之误


【原文】 今人守郡,谓之“建麾”,盖用颜延年诗“一麾乃出守” (1) ,此误也。延年谓“一麾”者,乃“指麾”之“麾” (2) ,如武王“右秉白旄以麾”之“麾” (3) ,非“旌麾”之“麾”也(4) 。延年《阮始平》诗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者 (5) ,谓山涛荐咸为吏部郎(6) ,三上,武帝不用 (7) ,后为荀勖一挤 (8) ,遂出始平,故有此句。延年被摈,以此自托耳。自杜牧为《登乐游原》诗 (9) ,云“拟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 (10) ,始谬用“一麾”,自此遂为故事。

【注释】

(1)颜延年:即颜延之(384—456)。字延年,临沂(今属山东)人。东晋至刘宋时文学家,官至金紫光禄大夫。

(2)指麾:意同“指挥”。“麾”、“挥”通用。

(3)武王:周武王。右秉白旄以麾:语出《尚书·牧誓》。意谓右手持装饰白色旄牛尾的大旗挥动着。

(4)旌麾:古时用五色羽毛装饰的旗子称“旌”,指挥作战用的旗子称“麾”。“旌”也多用作旗帜的统称。

(5) 《阮始平》诗:颜延之的组诗《五君咏》中的一篇。阮始平,即阮咸。字仲容,尉氏(今属河南)人。西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因曾任始平太守,故称“阮始平”。

(6)山涛(205—283):字巨源,河内怀(今河南武陟)人。初仕曹魏,入晋为吏部尚书,官至司徒。

(7)武帝:晋武帝(236—290),西晋第一位皇帝。

(8)荀勖(?—289):字公曾,颍阴(今河南许昌)人。晋初大臣,以佐命之功屡受封,官至中书监、尚书令。一挤:一下子排斥而去。颜氏“一麾乃出守”的“一麾”即此意,犹言“一挥”,即挥斥之。

(9)杜牧(803—852?):字牧之,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晚唐著名诗人。《登乐游原》:原诗题为《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一绝》。

(10)此二句引诗大意是,欲领一命出守外郡逍遥于江海上,而又在乐游原上恋恋怅望昭陵(唐太宗的陵墓)。沈括以为杜氏所说“把一麾”是持一旌麾之意。

【译文】

今人将出任地方州郡长官称为“建麾”,大概是借用颜延年“一麾乃出守”的诗句而来的,这是一种误用。颜延年所说的“一麾”是“指麾”的“麾”,如同周武王“右秉白旄以麾”的“麾”,而不是“旌麾”的“麾”。颜延年《阮始平》诗的“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说的是山涛推荐阮咸为吏部郎官,为此三次上奏武帝,武帝都不用,后来阮咸为荀勖所排挤,一挥而斥之,遂出为始平太守,故颜延年有此诗句。颜延年也是被摈斥而为始平太守的,他作此诗也是用以寄托自己的情绪。自从杜牧作《登乐游原》诗,而称“拟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始误用“一麾”一词,从此守郡称“建麾”遂成为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