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七卷 青原派三(3)


三、青原下四世--龙潭信禅师法嗣

【01、德山宣鉴禅师】

鼎州德山宣鉴禅师,简州周氏子,丱岁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于性相诸经,贯通旨趣。常讲金刚般若,时谓之周金刚。尝谓同学曰:「一毛吞海,海性无亏。纤芥投锋,锋利不动。学与无学,唯我知焉。」

后闻南方禅席颇盛,师气不平,乃曰:「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搂其窟穴,灭其种类,以报佛恩。」

遂担青龙疏钞出蜀,至澧阳路上,见一婆子卖饼,因息肩买饼点心。婆指担曰:「这个是甚么文字?」

师曰:「青龙疏钞。」婆曰:「讲何经?」

师曰:「金刚经。」婆曰:「我有一问,你若答得,施与点心。若答不得,且别处去。金刚经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上座点那个心?」

师无语,遂往龙潭。至法堂曰:「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潭引身曰:「子亲到龙潭。」师无语,遂栖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师珍重便出。却回曰:「外面黑。」

潭点纸烛度与师。师拟接,潭复吹灭。师于此大悟,便礼拜。潭曰:「子见个甚么?」

师曰:「从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也。」

至来日,龙潭升座,谓众曰:「可中有个汉,牙如剑树,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去在!」

师将疏钞堆法堂前,举火炬曰:「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

遂焚之。于是礼辞,直抵沩山。挟复子上法堂,从西过东,从东过西,顾视方丈曰:「有么?有么?」

山坐次,殊不顾盼。师曰:「无!无!」便出至门首。乃曰:「虽然如此,也不得草草。」

遂具威仪,再入相见。才跨门,提起坐具曰:「和尚!」山拟取拂子。师便喝,拂袖而出。沩山至晚问首座:「今日新到在否?」

座曰:「当时背却法堂,著草鞋出去也。」山曰:「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

师住澧阳三十年,属唐武宗废教,避难于独浮山之石室。大中初,武陵太守薛廷望再崇德山精舍,号古德禅院。将访求哲匠住持,聆师道行,屡请不下山。廷望乃设诡计,遣吏以茶盐诬之,言犯禁法,取师入州。瞻礼,坚请居之,大阐宗风。

上堂:「若也于己无事,则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但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则虚而灵,空而妙。若毛端许,言之本末者,皆为自欺。何故,毫牦系念,三涂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圣名凡号,尽是虚声。殊相劣形,皆为幻色。汝欲求之,得无累乎?及其厌之,又成大患,终而无益。」

小参示众曰:「今夜不答话,问话者三十棒。」时有僧出礼拜,师便打。

僧曰:「某甲话也未问,和尚因甚么打某甲?」

师曰:「汝是甚么处人?」曰:「新罗人。」

师曰:「未跨船舷,好与三十棒。」

﹝法眼云:「大小德山话作两橛。」玄觉云:「丛林中唤作隔下语,且从只如德山道:问话者三十棒,意作么生?」﹞

僧参,师问维那:「今日几人新到?」曰:「八人。」

师曰:「唤来。」一时生按著。龙牙问:「学人仗镆邪剑拟取师头时如何?」师引颈近前,曰:「[叻。」

﹝法眼别云:「汝向甚么处下手。」﹞

牙曰:「头落也。」师呵呵大笑。牙后到洞山,举前话,山曰:「德山道甚么?」

牙曰:「德山无语。」洞曰:「莫道无语,且将德山落底头呈似老僧看。」牙方省,便忏谢。有僧举似师,

师曰:「洞山老人不识好恶,这汉死来多少时,救得有甚么用处?」僧问:「如何是菩提?」

师打曰:「出去!莫向这里屙。」问:「如何是佛?」

师曰:「佛是西天老比丘。」雪峰问:「从上宗乘,学人还有分也无?」师打一棒曰:「道甚么!」曰:「不会。」

至明日请益,师曰:「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峰因此有省。岩头闻之曰:「德山老人一条脊梁骨硬似铁,拗不折。然虽如此,于唱教门中,犹较些子。」

﹝保福问招庆:「只如岩头出世,有何言教?过于德山便恁么道?」庆云:「汝不见岩头道:如人学射,久久方中。」福云:「中后如何?」庆云:「展阇黎,莫不识痛痒。」福云:「和尚今日非唯举话。」庆云:「展阇黎是甚么心行?」明招云:「大小招庆,错下名言。」﹞示众曰:「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临济闻得,谓洛浦曰:「汝去问他,道得为甚么也三十棒?待伊打汝,接住棒送一送,看伊作么生?」浦如教而问,师便打。浦接住送一送,师便归方丈。浦回举似临济,济曰:「我从来疑著这汉。虽然如是,你还识德山么?」浦拟议,济便打。﹝岩头云:「德山老人寻常只据一条白棒,佛来亦打,祖来亦打,争柰较些子。」东禅齐云:「只如临济道,我从前疑著这汉,是肯底语,不肯底语?为当别有道理。试断看。」﹞

上堂:「问即有过,不问犹乖。」有僧出礼拜,师便打。僧曰:「某甲始礼拜,为甚么便打?」

师曰:「待汝开口,堪作甚么?」师令侍者唤义存,﹝即雪峰也。﹞存上来。

师曰:「我自唤义存,汝又来作甚么?」存无对。

上堂:「我先祖见处即不然,这里无祖无佛,达磨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等觉妙觉是破执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四果三贤、初心十地是守古冢鬼,自救不了。」

有僧相看,乃近前作相扑势。师曰:「与么无礼!合吃山僧手里棒。」僧拂袖便行。师曰:「饶汝如是,也只得一半。」僧转身便喝,师打曰:「须是我打你始得。」曰:「诸方有明眼人在。」

师曰:「天然有眼。」僧擘开眼曰:「猫!」便出。师曰:「黄河三千年一度清。」师见僧来,乃闭门。其僧敲门,师曰:「阿谁?」曰:「师子儿。」师乃开门。

僧礼拜,师骑僧项曰:「这畜生甚处去来?」雪峰问:「南泉斩猫儿,意旨如何?」师乃打趁,却唤曰:「会么?」峰曰:「不会。」

师曰:「我恁么老婆心,也不会?」僧问:「凡圣相去多少?」师便喝。师因疾,僧问:「还有不病者也无?」

师曰:「有。」曰:「如何是不病者?」

师曰:「阿耶阿耶!」师复告众曰:「扪空追响,劳汝心神。梦觉觉非,竟有何事。」言讫,安坐而化。即唐咸通六年十二月三日也。谥见性禅师。

【02、泐潭宝峰禅师】

洪州泐潭宝峰和尚,新到参,师问:「其中事即易道,不落其中事始终难道。」曰:「某甲在途中时,便知有此一问。」

师曰:「更与二十年行脚,也不较多。」曰:「莫不契和尚意么?」

师曰:「苦瓜那堪待客。」问僧:「古人有一路接后进初心,汝还知否?」曰:「请师指出古人一路。」

师曰:「恁么则阇黎知了也。」曰:「头上更安头。」

师曰:「宝峰不合问仁者。」曰:「问又何妨?」

师曰:「这里不曾有人乱说道理出去。」岩头僧来参,师竖起拂子曰:「落在此机底人,未具眼在。」

僧拟近前,师曰:「恰落在此机。」僧回举似岩头,头曰:「我当时若见,夺却拂子,看他作么生。」

师闻乃曰:「我竖起拂子从伊夺,总不将物时又作么生?」岩头闻得,又曰:「无星秤子,有甚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