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77、如天之为


【本篇题解】本篇从天、人一气的角度出发,论证了人道与天道的共同性,以此要求君主应该效法天道来治理人事。董仲舒将天气的四季变化与人类的感情变化相比配,认为君主应当在春、夏、秋、冬四季分别施行仁爱、宽大、刑杀、清明的政治。但他同时又指出,人道对于天道的效法不应该是机械简单的相配,而应该抓住天地之道的根本,即天地之气周转流行、永不停息的特性。君主在治理政事时,应当根据实际情况来采取相应的措施,而不必拘泥于天、人相合的死板框架。本篇的思想既肯定了人道应该效法天道,但同时又突破了阴阳家多禁忌的缺陷,应该说观点更为全面。

阴阳之气,在上天,亦在人。在人者为好恶喜怒,在天者为暖清寒暑。出入上下、左右、前后,平行而不止,未尝有所稽留滞郁(1)也。其在人者,亦宜行而无留,若四时之条然(2)也。夫喜怒哀乐之止动也,此天之所为人性命者。其临时而欲发其应(3),亦天应也,与暖清寒暑之至其时(4)而欲发无异。若留德而待春夏,留刑而待秋冬也,此有顺四时之名,实逆于天地之经。在人者亦天也,奈何其久留天气,使之郁滞,不得以其正(5)周行也。是故(6)天行谷朽寅,而秋生麦,告除秽而继乏也。所以成功继乏以(7)赡人也。天之生有大经也,而所周行者,又(8)有害功也(9),除而杀殛者(10),行急皆不待时也(11),天之志也,而圣人承之以治。是故春修仁而求善,秋修义而求恶,冬修刑而致清,夏修德而致。宽此所以顺天地,体阴阳。然而方求善之时,见恶而不释;方求恶之时,见善亦立行;方致清之时,见大善亦立举之;方致宽之时,见大恶亦立去之。以效天地之方生之时(12)有杀也,方杀之时有生也。是故志意随天地,缓急倣阴阳。然而人事之宜行者,无所郁滞,且恕于人,顺于天,天人之道兼举,此谓执其中。天非以春生人,以秋杀人也。当生者曰,生当死者曰死,非杀物之义待四时也(13)。而人之所治也,安取久留当行之理,而必待四时也。此之谓壅,非其中也。人有喜怒哀乐,犹天之有春夏秋冬也。喜怒哀乐之至其时而欲发也,若春夏秋冬之至其时而欲出也,皆天气之然也。其宜直行而无郁滞,一也。天终岁乃一徧此四者,而人主终日不知过此四之数,其理故不可以相待。且天之欲利人,非直其欲利谷也。除秽不待时,况秽人(14)乎!

【注释】 (1)稽留:停留,留止。滞郁:流动不畅,留止。(2)条条然:一条一条很有秩序的样子。(3)发其应:发出喜怒哀乐的回应。(4)至其时:同“至之时”。其:用法同“之”。(5)以其正:按照上天之气的正常运行规律。正:指止常规律。(6)是故:这里可能有脱文。(7)赡(shàn):供给,供养。(8)又:“又”下可能有脱文。(9)有害功也:”也”字疑为“者”字。(10)除而杀殛(jí)者:“者”字当作“也”字。殛:杀死。(11)行急皆不待时:“皆”疑为“而”字之误。(12)天地之方生之时:第一个“之”字为衍文。即为”天地方生之时”。(13)非杀物之义待四时也:应作“非杀物生物之必待四时也”为宜。意为生死并不按照固定的季节进行。(14)秽人:应作“人秽”,人之污秽。与上文相对,即仁天对秽草的铲除尚不待时,何况对人间的污秽了?

【译文】 阴阳之气,在上天,也在人处。在人处的表现为喜好、厌恶、高兴、忿怒,在天的表现为温暖、清爽、寒冷和暑热。出入上下、左右、前后,都和你并列而行,从未停止过,从来没有过一点点留滞。其中在人的,也应该是随人而行而不留滞,如同四季的有条不紊地运行的样子。喜好、忿怒、悲哀和快乐的停止或运动,这是上天所创造的人的本性和命运。面临本性或命运表现的时候,它们就表现出来与之呼应,这也是上天的回应,和温暖、清凉、寒冷和暑热出现的时候,而它们就表现出来没有区别。如果留滞恩德就等待春夏二季时,留滞刑罚就等待秋冬二季时,这种做法有顺随四季的名声,实际上违逆天地的根本原则。在人的也是在天,为什么长久滞留上天之气,让它们郁滞不行,不能按照正常运行呢?因此上天运行到夏天五谷成熟,而秋天长出新麦苗,是告知铲除秽草要使麦接继匮乏。是用完成功业接继缺乏的谷麦,来供给人类需要。上天生出万物有大的原则,而全面实行这些原则,又……有损于功业的,铲除并杀戮它。行为急而切不等待时机,是上天的志向,圣明的人承继这种志向而进行治理。因此春季实行仁爱而寻求美善,秋季实行正义而寻找丑恶,冬季实行刑罚而使清明实现,夏季实行恩德而实现宽大。这是用来随顺天地,体现阴阳的方法。然而正在寻求美善的时候,见到丑恶就不放弃;正在寻找丑恶的时候,见到美善便立即实行;正在追求清廉时,见到大的美善就立即举荐;正在追求宽缓时,见到大的丑恶立即就去除。以便效仿天地刚刚生出万物时有衰败,刚刚衰败时有生长。因此意志想法随顺天地,宽缓、急切仿效阴阳二气。然而人类事物中应该实行的,没有留滞之处,况且对人宽恕,对天随顺,上天、人类的原则并举,这叫做把握适中。上天不是在春季生出人,在秋季杀死人。应当生的时候叫做生,应当死的时候叫做死,不是杀死万物、生出万物一定等待四季的出现。人类所治理的事,如何采取长久滞留应当实行的事情道理,而一定等待四季呢?这叫做壅塞,不是适中。人有喜怒哀乐,如同上天有春夏秋冬。喜怒哀乐出现的时候就要发泄,如同春夏秋冬到来时就要表现出来,全是上天之气使之这样。人应该径直发泄喜怒哀乐,而不要留滞,这是一定的。上天一整年才用遍这四个季节,而人主整日不知道超过这四个数目,他们终岁普遍依循此四者的道理不可以相等同对待。上天要给利于人,不是只是要体现在五谷上。铲除秽草尚且不等到一定的时机,何况对待人世的污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