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187 黄鸟


离乡背井,异国遭凌,怀念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
此邦之人,不我肯穀。
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
此邦之人,不可与明。
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无啄我黍。
此邦之人,不可与处。
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黄雀啊黄雀!我的楮树你别上!我的小米你休想!
这儿的人啊,待我没有好心肠。
回去了,回去了,回我的本族旧家乡。

黄雀啊黄雀!别在我的桑树息!别吃我的高粱米!
这儿的人啊,没法叫他通情理。
回去了,回去了,和我哥哥们在一起。

黄雀啊黄雀!不许落在橡子树!不许偷吃我的黍!
这儿的人啊,谁能和他一块住。
回去了,回去了,回去见我的众伯叔。

1、黄鸟:比剥削者。   2、穀(谷hǔ):树名,桑科,落叶亚乔木。即楮(楚chǔ)木,皮可造纸。   3、穀:善。或训“养”,也可以通。不我肯穀:就是不肯善待我(或不肯养我)的意思。   4、旋:还。   5、明:晓喻。这句就是不可与言的意思,也就是“有理说不清”的意思。《郑笺》读为“盟”,“不可与盟”就是不能和他讲信义,也可以通。   6、栩(许xǔ):即橡树。   7、诸父:指同姓的长辈。

黄鸟呀黄鸟,你这贪得无厌的东西,你为什么吃光了我的粮食,还要跟我作对。你停在我家门前的树上,叫得人心烦。你这恶鸟!简直就像是这凄凉人世间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者的帮凶。我们怀着殷切的希望,从受尽盘剥和压榨、侮辱与欺凌,而又长养了我们的那片故土上出发,想努力忘掉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君子——硕鼠们的诈伪和欺骗,以及他们留在我们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创伤,背井离乡来寻找原本以为存在着的没有压迫,诚实守信而又和平安宁的天国乐土,却哪里料到这全是一场虚幻而美丽的梦。天国理想之梦泡沫般被人世的凄风冷雨所吹散,满眼皆是。我们被迫承认一个现实:硕鼠为患家园,黄鸟做恶他乡。非但乐土天国无处可求,就连此邦之人,也是“不我肯穀”、“不可与明”(盟),甚至“不可与处”。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在异乡遭受剥削压迫和欺凌,更增添了对邦族的怀念”(余冠英语),“言旋言归,复我邦族”,还是返回故土吧!虽然不能逃避硕鼠、黄鸟、恶人,但或许还能在和亲人的依傍中寻求些许暖意,给这充满伤痛的心以解脱的慰藉和沉醉呢!

听着这来自远古的动人心魄、直冲云霄的愤怒悲恸的呼声,就连我们今天的人也禁不住为这位生活于乱离之世的诗人的不幸遭遇洒一掬同情之泪了。文学是活的社会生活与心灵体验的历史,《小雅·黄鸟》这首诗,正是春秋末叶社会政治腐败、经济衰退、世风日下之坏乱景象的一个极具典型意义的缩影。作者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是一种不堪忍受剥削和压榨的愤怒和对世道人心的彻底绝望。

在立意方面,这首诗与《魏风·硕鼠》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以“啄我之粟”的黄鸟发端,类比起兴,以此影射“不可与处”的“此邦之人”,既含蓄生动,又表现了强烈的爱憎感情。

值得注意的是,此诗与《我行其野》,前人多以为出自同时,是周宣王末年礼崩乐坏、社会风气恶化的表现。王质《诗总闻》论《我行其野》说:“观此诗,然后知前诗(《黄鸟》)之所以不可与处者也。二诗当出一人。”此说虽未必,但也说明了二诗主题的相关性。旧说如《毛诗序》谓诗旨为“刺宣王”,毛传云:“(周)宣王之末,天下室家离散,妃匹相去,有不以礼者”,郑笺云:“刺其以阴礼(男女之礼)教亲而不至,联兄弟之不固。”今人多不取。而朱熹《诗集传》云:“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差为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