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234 何草不黄


从役的兵士怨劳苦的诗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
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
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
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什么草儿不枯不黄!哪一天儿不在路上!
什么人儿不奔不走!东西南北走遍四方。

什么草儿不黑不烂!什么人儿不打光棍!
可怜我这个小兵,难道说偏不是人!

不是虎也不是野牛,旷野里东奔西走。
可怜我这个小兵,早不息晚也不休!

有狐狸尾儿蓬松,青草里深深藏躲。
有兵车高高大大,大路上匆匆赶过。

1、何草不黄:犹言“无草不萎”。诗人以草的憔悴象征人的憔悴。   2、将:行。上句是说一年之中无一日不奔走,这句是说无人能免于奔走。   3、玄(古音xín):赤黑色,是百草由枯而腐的颜色。   4、矜(关guān):和“鳏”字通。无妻为鳏,久役的人丧失室家之乐,等于无妻。   5、匪民:非人。以上二句是说:我们从役的人难道不是人吗!   6、兕(似sì):《集传》:“兕,野牛也。”   7、匪、彼:《通释》:“按匪、彼古通用。匪兕匪虎,犹言彼兕彼虎也。”   8、率:循。以上二句言身非野兽而行于旷野。   9、芃(蓬péng):本是众草丛生之貌,这里用来形容狐尾的蓬松。“有芃”二句就所见起兴。   10、栈:就是嶘,高。(“有栈之车”与“有芃者狐”句法相同,“栈”字应该是形容词。)

关于此诗主旨,《毛诗序》云:“下国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国皆叛,用兵不息,视民如禽兽。君子忧之,故作是诗也。”宋朱熹《诗集传》云:“周室将亡,征役不息,行者苦之,故作是诗。”近人陈子展《诗经直解》云:“《何草不黄》,征役不息,征夫愁怨之作。”皆不误。

全诗以一征人口吻凄凄惨惨道来,别有一份无奈中的苦楚。一、二两章以“何草不黄”、“何草不玄”比兴征人无日不在行役之中,似乎“经营四方”已是征夫的宿定命运。既然草木注定要黄、要玄,那么征人也就注定要走下去。统帅者丝毫没有想到,草黄草玄乃物之必然本性,而人却不是为行役而生于世,人非草木,缘何以草木视之?而一句“何人不将”,又把这一人为的宿命扩展到整个社会。可见,本诗所写绝不是“念吾一身,飘然旷野”的个人悲剧,而是“碛里征人三十万”(唐李益《从军北征》)的社会悲剧。这是一轮旷日持久而又殃及全民的大兵役,家与国在征人眼里只是连天的衰草与无息的奔波。

因此,三、四两章作者发出了久压心底的怨怼:我们不是野牛、老虎,更不是那越林穿莽的狐狸,为何却与这些野兽一样长年在旷野、幽草中度日?难道我们生来就与野兽同命?别忘了,我们也是人!

不过,怨终归是怨,命如草芥,生同禽兽的征夫们并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他们注定要在征途中结束自己的一生。他们之所以过着非人的行役生活是因为在统治者眼中他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战争的工具而已。所以,怨的结局仍然是“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这种毫无希望、无从改变的痛苦泣诉,深得风诗之旨,最大限度地展示了征人的悲苦,故清方玉润慨道:“盖怨之至也!周衰至此,其亡岂能久待?编诗者以此奠《小雅》之终,亦《易》卦纯阴之象。”(《诗经原始》)一首如泣如诉的征人小诗,后人看到的却是周室的灭亡,这也许是“用兵不息”者万万没有想到的吧!

本诗的后两章很善于借景寄情,方玉润云:“纯是一种阴幽荒凉景象,写来可畏。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诗境至此,穷仄极矣。”(同上)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