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传》第06章 子思书院 孟子学堂

“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zuó)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孟子·尽心上》

孟轲拜别恩师司徒牛下山,并未直接归返祖国,而是先往司马府辞行。三年鲁国游学,倘无雄司马的鼎力相助,绝不会有今日之收获与结局。别的且不说,单说借阅图书这一项,便全是雄司马的功劳,若不是看在雄将军的情面上,这鲁国的珍藏,哪里能借给一个普通的外乡人阅读。归国办教育,谈何容易!学堂谁建?经费何来?若无社会贤达的支持,“广育天下英才”,只能是痴心妄想。今日孟轲欲向雄司马开怀畅述,谈志向、谈理想、谈打算,征求他的意见,取得他的支持。

左司马府位于周公庙的东侧,整整占去了半条街。大门以外近里许,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玉阶高筑,阶下是两行持戟的卫士,阶上是一对雄踞的石狮,威武而雄壮,庄严而肃穆。朱漆大门洞开,出入者或衣冠楚楚,或峨冠博带,或顶盔贯甲。生人临门,盘查严谨,犹如眼中难以揉进一粒砂子。孟轲虽称不上是这里的常客,但毕竟来过数次,卫士们对他并不陌生,有的扬扬手,有的抱抱拳,有的亲切地称呼他“孟公子”、“孟少爷”。孟轲步入朱漆大门,穿大堂,过二堂,在管家的延引下来到后花园的颐和斋。正在赏花观鱼的雄健南见孟轲光临,哈哈地笑着迎下水榭,牵着孟轲的手,步步登高,拾级而上。

这雄府的后花园十分考究,假山真水,茂林修竹,奇花异卉,珍禽稀兽,歌榭舞台,回廊曲坊,青松翠柏,红花绿柳,深丛幽径……然而,孟轲此时却无心赏景,仿佛这一切并不存在,随雄司马匆匆进入斋内。这颐和斋是雄将军修身养性的地方,它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整个建筑全在水上,山光湖色相映成趣,人居斋内如置身仙境之中,令人清心寡欲,宠辱皆忘。斋内则更是雕梁画栋,赏不尽的古玩珠宝,琳琅满目,举堂生辉。

“贤侄多日未临寒舍,想必学习繁忙,学业亦大有长进。”像往常一样,为了表示热情好客和对孟轲的宠爱器重,雄健南总是先开言搭话。

孟轲欠身施礼,温文尔雅地说:“三年来多蒙伯父错爱相助,孟轲方得以学有所成。如今,学期已满,奉师命归国一展抱负,今日是特意来向伯父告别辞行,且聆听教诲的。伯父恩重如山,容晚生后报。”

雄健南闻听,手捋斑白髭须,哈哈地笑着说:“哎,自家叔侄,何谈什么恩与报。贤侄学业有成,即将归国一展雄才,真乃可喜可贺呀!今天伯父盛设午宴,一为贤侄贺喜,二为贤侄饯别。”

雄健南说着便吩咐管家准备午宴去了。

孟轲起身,再施一礼,说道:“三年来伯父的教诲与资助,孟轲已觉不安,深恩未报,怎敢又来叨扰……”

“贤侄总是过于客气,这岂不显得你我相距甚远吗?再这样下去,伯父我可就要生气了。”雄健南说着,畅怀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之后问道:“此番贤侄归国,不知将如何一展雄才大略?”

孟轲毫不含糊地回答说:“办学堂,兴教育,广育天下英才!”

“噢!……”雄健南不觉一愣,但很快便镇静了下来,“不知贤侄为何要选此道路,能将其中的道理讲与伯父一听吗?”

“正欲聆听伯父教诲呢。”孟轲说,“在晚生看来,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在其中。”

“君子之三乐者,何也?”孟轲的第一句话便抓住了雄健南的心。

孟轲见问,回答道:“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一乐也;仰头无愧于天,俯首无愧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三乐也。轲不幸,三岁丧父,无兄弟姐妹,一乐失也。至于二乐,需待人生旅途之尽头,方能得出结论,侄儿定孜孜追求一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人!侄儿之所以视育天下英才为三乐,乃效法孔子。自有人生以来,天下之伟岸高大者,莫胜于孔子,古之圣君尧舜,亦略逊孔子一筹。侄儿终生之愿,便是学孔子,继承其伟业!……”

雄健南毕竟是驰骋疆场的名将,他看来似乎是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的样子,但实际上总是胸怀干柴石油,星星之火便能引起燎原之势,孟轲的一席话犹如向他心胸中投进了一根火柴,他立时兴奋激动起来,一拍大腿,挺身而起:“好,说得好,有志气,请言其详!”

雄健南愈急,孟轲愈缓。孟轲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孔子办教育,目的在于培养坚信儒学之道,并努力学习和誓死捍卫它的君子和贤人,让他们修己以安百姓,使君臣父子各安其位,以实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理想。轲欲继承并发扬这一思想,突出‘明人伦’之教。”

“何谓‘明人伦’?”雄健南问。

“所谓‘明人伦’者,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轲回答。

“为何要明人伦之教?”雄健南追问。

孟轲回答说:“人伦者,社会上人际关系之道德标准也,只要诸侯卿大夫士人个个明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必然关系以及相关的各种行为准则,百姓便会团结一致,亲密无间。反之,上梁不正,则下梁必歪。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巨石从高山上滚下来,愈滚速度愈快,愈滚冲力愈大,此时孟轲正是这样隆隆滚动的巨石,开足马力前进的车辆,毫无节制地向前冲去。

很明显,办教育的目的便是培养人才,孟轲继教育的目的之后,接着谈了自己人才思想的出发点。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即人的先天性情本是相近的,因为后天习染的不同,这性情便相距甚远了,那么,这相近的先天之性是什么呢?孔子悬而未决,孟轲为它作出了明确的答案:善性。孟轲正是从人性皆善的“性善”论出发,提出自己的教育思想和人才思想的。所谓“性善”论,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人性本善。这表现在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恻隐之心便是“仁”,羞恶之心便是“义”,恭敬之心便是“礼”,是非之心便是“智”,即是说,这“仁、义、礼、智”四心是人生固有的,且每个人大体上是相近的。人之性善,犹水之就下,人无不善,水无不下也。(二)这“仁义礼智”是人的社会性,被称做“大体”。人除社会性以外,还有生物性,即人除“大体”以外,还有“小体”,这便是人的耳目口腹之欲。(三)人性虽本善,“仁义礼智”虽是人先天固有的,然而人的后天主观努力和客观环境对这种本质的影响却是很重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脑,大脑这个机关是专门负责思维的。“仁义礼智”这善性,你经常思考探索它,便能保持它,并不断地发扬光大,反之,你不思考探索,它便会失去,不复存在,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稍纵即逝。能够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探索它,使其不断发扬光大者,便是君子。反之,不思考探索,而丧失“仁义礼智”之善性者,便是小人。教与学的根本,便是将那失去了的“仁义礼智”追回来,将那丧失了的善性再恢复起来。

孟轲告诉雄健南,他要坚持和发扬孔子“有教无类”的光辉教育思想,坚信人人都可以通过教育革新自我,追回失去的善性——“仁义礼智”,因而每个人都应该享有均等受教育的权力和机会。他的招生原则将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即像孔子那样,招收学生不受贵贱、贫富、老幼、国籍等条件的限制;弟子学习半途而废以及学成后的去向,不过问,不追究,任其选择信仰和职业,社会也在选择他们。

孟轲的一番宏论,使雄健南耳目一新,活到这“知天命”之年,孟轲之论是他闻所未闻的。这真是呀,有智不在年高,无智空长百岁,除了赞扬和褒奖,他简直是无话可说了,只感到惭愧与不安。当孟轲谈到兴建学堂和教学经费的困难时,雄司马满口应承,由他负责组织邹、鲁贤达捐资相助。

归国回家,孟轲母子相聚,其景其情,令人欣慰而心潮激荡。

三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一滴水,然而在孟轲母子的人生旅途中,却是何等的漫长啊!

三年,这是儿子成长的三年,收获的三年,满载而归的三年,孟母心中怎能不如糖似蜜、如花似锦,既甜且美呢?泪水是感情的结晶,人伤心到极点要流泪,悲哀到极点要流泪,兴奋到极点要流泪,激动到极点要流泪,喜悦到极点也要流泪,孟母将轲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泪如雨下,滴在轲儿的脸上,打湿了轲儿的衣衫,可是,这究竟是怎样的泪水呢?

三年,三年的时间孟轲已长得挺拔潇洒了,然而,哪怕他是将军、卿相、国君、圣贤,在母亲面前,却永远是个孩子;一个人哪怕活到九九八十一岁,也需要有一个慈爱的母亲。海港破烂不堪,但经过风浪颠簸的渔船归还,却有一种安全感;燕子的窝是泥垒的,但它却感到温暖;喜鹊的巢是树枝筑的,但它却感到舒适。然而,普天之下,最安全、最温暖、最舒适的莫过于母亲的怀抱,此时此刻,孟轲正甜蜜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

三年,三年的时间是短暂的,是闪电般的一瞬间,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孟母脸上的红云消退了,退得苍白而憔悴;眼角的鱼尾纹在加深,在增多,多得与年龄极不相称,令人难以置信;鬓角的青丝都已霜染,染得斑白,染成了初秋的景色。孟轲仰面端详着母亲的面庞,发现母亲较三年前确实是衰老得多了。他知道,这衰老的面容不是彩笔描绘出来的,而是艰难岁月的雕刀——贫困、孤独、寂寞、煎熬、歧视、白眼、奔波雕刻出来的。望着母亲这衰老的面容,孟轲仿佛看到了自己三岁丧父时母亲那张惨白的脸和满脸泪痕,看到母亲三迁时的心酸与喜悦,艰难的步履和惆怅的心情,看到了母亲断机时的满脸怒容和碎心的疼痛,看到了公孙外公狩猎四基山时母亲的殷切希望和良苦用心。是呀,家贫出孝子,儿子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辛劳和那颗望子成龙的心。在鲁三年,母亲的纺车每时每刻都在眼前转,母亲的布机每时每刻都在耳边响。现在好了,母亲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自己将兴学堂,办教育,可有收入奉养娘亲了,从此不再让母亲纺纱织布,不再让母亲耕地耘田,甚至连家务也尽量少让母亲操劳,让母亲坐享清福,安度这后半生……

大约过了有一餐饭的时辰,孟轲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向母亲讲述着三年鲁国游学的经历,讲雄健南将军,讲司徒牛老师,讲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讲归国后的设想与打算。孟母听了,只觉得心中甜丝丝、热乎乎的,腮帮上挂着晶莹的热泪。儿子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能谈些什么呢?儿子好比是一只成长中的雄鹰,现在已经是羽丰毛满,翅膀变硬,任其到蓝天上去翱游,去飞翔,去经受风雨,去广见世面吧……

回家的第三天,孟轲便去拜访了公孙玺和颜崇义两位前辈,一则感谢三年来的资助之恩,二则征求长者对办学的意见,并取得他们的支持。

在颜府,孟轲呆的时间不长,话也谈得不多,因为颜崇义虽也好仁崇义,但毕竟是商贾世家,对天下政事,对教育,对社稷,对未来,均不甚感兴趣,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金钱上。尽管如此,凡孟轲之所需,他都大力支持,孟轲欲兴学堂,办教育,他情愿慷慨解囊相助。人各有志,不得强求一致,颜崇义肯表这个态,孟轲也就心满意足了。

同是司马,共为将军,但公孙玺却与雄健南大相径庭,他居茅庐,住草舍,妻子儿媳下厨,有似齐之晏婴。即便是统率三军,叱咤风云的当年,他也从不讲什么排场,黎民百姓可随意出入司马府。他虽出身行伍,但凡经世济民之道,便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眼下正在家中著书立说,以传后世。他爱才如命,孩提时的孟轲,他便视若掌上明珠,寄以厚望,如今出息得这样超群脱俗,羊群中的骆驼一般——挺拔潇洒的身架,炯炯生辉的目光,泰然自若的风度,谈吐不俗的辩才,囊括寰宇的胸襟,通古博今的学问,更使这位古稀老人叹为观止。这一老一少虽然经历有天地之差,地位有霄壤之别,但思想感情却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因而三年不见,一旦相逢,两股感情的激流汇于一处,立即掀起了滔天的波澜。二人的开言吐语俱都口若悬河,但孟轲没有忘记此番拜访公孙外公的主要目的是兴学堂,办教育,培养人才,因而他着重向外公讲了自己的人才思想。

孟轲并非是欲一生执教,而是要出仕,要从政,要实现其“仁政”的政治理想。只有仁人,方能实行仁政;因而他理想的人才是以仁律己,坚持行仁的人。这样的仁人从哪里来呢?靠办教育来培养,通过教育,使那些丧失了“仁义礼智”善性的人将失去的善性寻找回来,重新变成仁人。“仁”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它好比人类最安适的住宅。仁则荣,不仁则辱,夏、商、周三代之所以获得天下,是由于他们仁;后来之所以又丧失去了天下,则是因为他们不仁。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黎民百姓不仁,便连自己的身体也难保住;只有仁人,才能无敌于天下。

仁人做了君主,便能够以仁正己施众,受到臣民们的拥戴。汤以德行仁,民尊之为“圣贤之君”;文王视民如伤,民称之为“仁德之王”。仁君在位,便会出现太平盛世,社会便会长治久安,人民便会安居乐业。人民之所以祖述尧舜,讴歌禹汤,宪章文武,就是因为他们有仁德,施仁政,行王道,具有卓越的治理天下的才能。

治理国家,既要有明君,又要有贤臣,明君有贤臣辅佐,便会国强民安。所谓贤臣,就是坚持行仁,以仁事君。例如,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人民育。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不合道义的事,纵使以天下财富为其俸禄,他也不屑回顾;纵使有四千匹骏骥系于眼前,他瞥也不瞥;倘不合道义,他粒米不肯与人,草芥不肯取诸人。周公欲兼学夏、商、周三代之王,以实践禹、汤、文、武之勋业,倘有不合当日情况者,仰面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即刻付诸实践;他兼并了夷狄,驱赶了猛兽,百姓方得以安宁。

志士仁人,天下之贤士也,他们既有远大的理想,又有坚定的意志和高尚的情操,他们既求仕以救世济民,又守道不贰,不丧志辱身。这些贤士乐其道而忘人之势,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们居天下之广居——仁,立天下之正位——礼,行天下之大道——义;得志,偕同百姓循此大路前进;不得志,独行其道,坚持其原则,富贵不能使之淫乱,贫贱不能使之移志,威武不能使之屈节。

圣君、贤臣和仁人志士,这些人才都需要通过教育来培养,来造就。总之,孟轲所欲从事的最初事业,是力挽狂澜,将人类失去的善性寻回来,培养“仁义礼智”的仁人君子,从而实现其“仁政”的政治理想。

听着孟轲这些颇似孔子而又不同于孔子的仁政思想、人才思想和教育思想,公孙玺仿佛又回到了青壮年时代,自己正指挥着千军万马,暴风骤雨般地席卷齐鲁大地,所向无敌,威震诸侯。他这样听着、回想着,面前叠印出许多五彩缤纷的镜头——东海上那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在升腾,在滚动,把它那无限的光和热慷慨地抛撒于昊昊太空,莽莽大地;湛蓝的夜空,高挂着一弯新月,点缀着数颗明星,其色若银,其光如水,璀璨、晶莹;巍巍泰山上的迎宾松,探身招手郁葱葱,风霜雨雪傲筋骨,千年万载永年轻;滔滔东去的大河激浪,吞天噬日,摧枯拉朽,涤荡着一切污泥浊水;茫茫大海上的灯塔,光芒四射,给航行的船只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漫漫戈壁滩上的绿洲,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百鸟唱和,万兽追逐,这里是沙漠的未来和希望;皑皑巨峰上的雪莲,冰肌玉骨,傲寒而生,喷芳而笑……这一切令公孙玺眼花缭乱,如醉如痴,他将全力支持孟轲的事业,哪怕是倾家荡产。

告别了公孙玺之后,孟轲还用较长的时间拜访了卿大夫、缙绅、三老和社会贤达,广造舆论,争取多方面的支持,以便有雄厚的社会基础。孟轲所处的时代与孔子不同,私人办学已蔚然成风,告老还乡之官吏,宦海失意而辞官为民者,读了书而未能出仕者,鄙薄仕途而不愿为官者,纷纷收徒设教,筑坛讲学。这种私人办的学校,发展到后来便成了私塾。各私塾的招生对象、培养目标、教学内容与教学方法,自然各不相同。孟轲所欲办的这所学堂,并不与公学和其他私学争势,第一,它的招生范围不局限于地方,而且面向整个天下。第二,它“来者不拒”,不限于社会的上层,平民百姓的子弟亦可来拜师入学。第三,他招收的是具有相当学业基础的青年,而不是须进行启蒙教育的孩提。

在经过了充分的酝酿和舆论准备之后,一方面是由公孙玺出面,派专人筹建学堂。另一方面是孟轲将自己的人才思想、教育思想、教育方针、教育目的、招生原则和方法公诸于世,二者双管齐下。

经过一年零三个月的紧张施工,一所别致而小巧玲珑的学堂落成于因利渠畔,它背依山阜,山虽不高,但风景却秀丽,四季常青,象征着生活学习在这里的人朝气蓬勃,青春常在;面临因利渠,渠虽不深,但清澈的渠水滔滔汩汩,丁丁冬冬,常年奔流不息,标志着知识的源泉永不枯竭——这地点是孟轲选择的。校园内有堂——教室,内——学生的宿舍,教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在学生的堂与内之间,以方便教师对学生的管理,并与学生打成一片。教室瓦脊草顶,门大窗阔,以保证室内有充足的光线。除了堂和内之外,校园还建有做饭的厨房,进餐的食堂,运动之场,游艺之室,洗墨之池,曝书之台,可谓设施完善。校园的正东偏北有一角门,可通东院。东院有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是供日后藏书之用——这校园是孟轲设计的。后世有人在校园的西侧建了一处断机堂,于是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建筑群,这大约便是今日孟庙的远祖。

建筑竣工之日,公孙玺举行了盛大的落成典礼。盛宴之日,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自不必说,连邹、鲁两国的文武臣僚也纷纷赶来祝贺,自然少不了雄健南将军。为什么邹、鲁两国总是搅混在一起呢?原因有三:一、孟轲系鲁之“三桓”之一的孟孙氏之后,如今居邹,氓民(侨民)而已;二、邹系鲁之附庸,历史上长期邹、鲁不分;三、邹、鲁比邻,许多地方边界不清,孟轲所诞生的凫村,便有时归鲁,有时归邹。

却说盛宴之上,菜上五道,酒过三巡,宾朋们一个个心潮汹涌,面红耳热,公孙玺乘着酒兴,以主人公的身份请各位饱学之士为这新建的学堂命名。其实,这学堂的名字,孟轲早已成竹在胸了,但是,宴席之上,多是年长位尊之辈,他不便过早地开言,只在那儿默默地听着众人们的高谈阔论,仿佛正聚精会神地洗耳恭听。酒真是好东西,三杯下肚,便可令人胆大无畏,气壮如牛,什么谦虚、谨慎之类的古训,统统抛至九霄云外。公孙玺一言出口,众宾客纷纷恃才而起,特别是那些初生牛犊,刹那间便有了数十个美称妙名,诸如懿德学堂、继孔天庠、继圣学宫、育才学库、绵德学宫、树人庠宫、继往开来学院、四海学宫、九州书院,等等,或言之成理,或顺之成章,或出口有典,或开言有据,或摇头晃脑,或沾沾自喜,或如醉如痴。当时的情形,犹如一声炸雷过后,暴雨从天而降,指顶大的雨点落在窗外的缸盖上,哗哗啦啦作响,但这是阵雨,转瞬间便雨点变稀,由哗哗啦啦而叮叮咚咚,很快便雨过天晴了。待宴会厅里平静下来之后,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公孙玺的脸上,等待着他的抉择。公孙玺毕竟是老谋深算,他想,孟轲是个有心计有头脑的青年,而且善于深思熟虑,他既然立志办学,广育天下英才,必有其打算,应该尊重他的意见。他这样想着,便微笑着向满座宾客躬躬身,算作施礼,说道:“今日群芳荟萃,济济一堂,方才诸位为新建学堂所命之名,犹若夜空之漫天星斗,俱都闪烁发光,只是老朽昏聩,被弄得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抉择。孔夫子说:‘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知今也?’还是听听孟轲的意见吧。”

满座欢欣鼓舞起来,许多人都好奇地想见识一下孟轲的才华,宴会厅里一片欢呼声。

孟轲奉公孙外公之命站了起来,他向厅几四方鞠躬致礼,对各位的光临表示由衷的感激,对这诸多闪光的美名予以肯定和赞赏,但他却一个也不准备采用,因为这些美名虽好,但却不尽实际,于是他向大家介绍了儒学在当今天下分化的情况,他的司徒老师系子思门下的高才生,因而自己得受子思嫡传,并欲在这所新建的学堂里传给学人,再由他们传与后人,因而这所学堂命名为“子思书院”最为恰切。孟轲说着,解开一块裹着的丝巾,里边包的是司徒老师临别时的珍贵馈赠——《中庸》,欲将它作为子思书院的第一本藏书,陈列于东院的正房里,于是满堂宾客众口一词地给书院命名为“子思书院”。

“子思书院”就这样确定下来了,并请鲁国的书法名家挥毫,写成大牌子悬于院门之外,然而远近百姓,却习惯地称这里为“孟子学堂”。

“子思书院”的招牌是打出去了,但是有没有人来这里拜师入门呢?这里将进行怎样的教学活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