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7.09 中国空军送给日本天皇的“厚礼”


4月的武汉,春风和煦。蒋介石坐在院中藤椅上,和夫人轻语着。远处,东湖水清波荡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道道金光。近处,珞珈山绿草鲜花竟相吐绿斗妍。要不是晚间偶有空袭,要不是沿街的沙垒、岗哨和潮水般涌来的难民、伤兵,眼下该是令人难忘、令人心醉的花季。

“大令,知道这山为什么叫珞珈山吗?”宋美龄看着幽静的庭院小径,饶有兴致地问道。

“嗯”,蒋介石心不在焉地哼哼道。自“二·一九”大空战以来,日本人的飞机来得少多了,他休息的不错,防卫武汉的军、政方案也在顺利进行。当然,更令他兴奋的是,几天前,他又被重新任命为国民党总裁。手中的权力一下子又急剧地膨胀了,看来他的力量还是稳当的。

“其实珞珈山原来叫洛家山,只是后来人们嫌它太土气,所以……”宋美龄在炫耀着她不知从哪里刚听来的消息。

“后方的稳固实在是当务之急。一个国家的战时首都,如果每天都不能保持太平,那么军心、士气何以维系,国际形象又该如何?空军是有战斗力的,不能光等着挨打,还是应该出击出击。”蒋介石盯着远处的东湖,另有所思。“大令,你在听吗?”宋美龄一声轻语,把蒋介石又拉回到现实中。

“听着呢,听着呢。美龄,我要打个电话,你先坐坐,啊,坐坐。”说着,他起身向屋里走去。

钱大钧放下电话,一时也没了主张。他接任航空委员会主任一职时间不长,可中国只有近300架飞机,而对手却有上千架。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眼下应付都应付不过来。还要主动出击,他感到有些麻烦。可在他给蒋介石当侍从室主任的日子里,已摸透了蒋介石的脾气:“他要你跳火炕,你就不能绕过去。总裁的吩咐,我只能想着如何去办,而绝不能再琢磨该不该办。”

中国空军各机场再次奔上忙下地紧张起来。4月21日,一条意外得到的消息,惊得钱大钧冒出一身冷汗。

这天,孝感前线机场的一架试飞战机,归航时意外击落1架日军双座侦察机。机骸中,一具死尸身上的金质领章引起了情报人员的注意。日空军将官一级的人亲自实地侦察,以往可不多见。翻译了作战日记后,情报人员赶忙向武汉报告。

4月29日是日本天皇的寿诞,取名“天长节”。日本陆、海军航空兵计划在这一天大规模空袭武汉,作为向东海岛国上天皇祝寿的礼炮。可几天前,遵照蒋介石的意思,武汉外围的空军已大部被派出。其中中、苏空军各1个大队原计划轰炸海外三灶岛上的日空军基地,可大雨把他们搁在了南昌。如果到了那一天不能有效地击溃日本空军,武汉的天空不能以中国人的胜利告终,那他钱大钧可没好日子过,那时,蒋总裁可不会管是谁把飞机派出去的。

军情似火,钱大钧一面向军委会报告,一面连夜召开空军紧急会议。一封封电报,一个个电话,飞向各处空军大队:“速返武汉!”“火速回汉!”这一切都完后,钱大钧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窃窃自语道:“我钱某人可没有诸葛亮的本事,再说日本人懂空城计吗?”

4月末,千岛之国日本樱花初绽,春意渐浓。4月29日,虽然只是个星期五,但这一天却非比寻常。当太阳照上东京街头,“君之代”国歌疯狂地响遍全城时,整座城市便被歌声、欢呼声、鞭炮声和噪杂的人声搅拢得骚动不宁。人们早已停下了活计,停下了一切正常的生活,走出家门涌上街头。警察、街区治安员推搡着挤乱的人流,恶狠狠地咒骂着,踢打着。身着戎装的军人三五成群,目光骄傲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在这座城市里,青年男子已不很多了,他们很为自己身上散发着的朝气和力量而自豪。

代代木阅兵场,早已搭起了彩台。彩台的两侧,太阳旗插得遍地都是。精心挑选的陆、海、空三军仪仗队队员,像一块块整齐的铁板,精神抖擞地立于台前,一双双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身后,市民们拥着、挤着,都想争睹一下大和天神的风彩,当天皇一身戎装,手戴雪白的手套,骑着高头大马步入阅兵场彩门时,国歌大作,欢声如潮,整个阅兵场像爆开的水锅。上千年的天皇制,已把天皇神化了,在普通人眼里,天皇是天照女神派来日本列岛的使者。他具有无尚的力量,能拯救大和民族脱离苦海,奔向繁荣。他甚至连姓氏也没有,神圣的天皇是不能有姓的。他不能苟同于芸芸众生,即使内阁大臣也不例外。他具有无边的权力,他可以让他们为他而生,也可以让他们为他而死。

裕仁站在台上,看着威严齐整的受阅队伍,听着振奋人心的“卡卡”脚步声,心情激动、豪迈。正是这支军队,正在实现着他历代祖辈都未曾实现的梦想。正是他们,给他带来了耀眼的辉煌,也使大和民族万民子孙顶礼膜拜,更加疯狂。天上,一架架银白色的战机,编织着严整的队形,掠过阅兵场。引来人群一阵阵更加激动的欢呼、喝彩声。裕仁平静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笑容,一双眼睛充满赞许。他相信这只离天神最近的鹰,一定会更加凶狠地扑啄敌人,一定会给他和他的万民带来更多的喜悦和胜利的疯狂。

中国的抗战首都武汉,也沉浸在一片喧嚣、沸腾之中。满天轰鸣的机声、震耳的枪炮声、穿梭飞舞的机影、枪弹,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交响曲。中国空战史上规模最大的空战激战正酣。

满天的机影,漫天的硝烟,炫目的闪光,遮住了蓝天白云,掩住了太阳,日军航空队憋了2个多月,今天一撒手,就把70多架战机投入武汉空战。中国空军在家乡父者面前不敢怠慢,武汉外围中、苏混合编队70多架战机尽数升空。太精彩、太激烈、太悲壮了!武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天空中烈焰喷吐,黑色战机令人眼花缭乱地飞舞着,穿梭着……

4大队又参战了。几乎每次大的空战,人们都能看到他们矫健的身影。半月前,他们刚刚参加完徐州会战,今日又驰骋武汉上空。李桂丹牺牲后,毛瀛初又顶上来,接替了大队长一职。小伙子虽然年轻,却是个帅才,上任2个月,中国人、日本人都感到4大队这柄剑毫无锈蚀,仍是那么锋利,那么无敌。

队员刘宗武向着不远处的战友陈怀民打了个手势,随毛大队长扑向佐世保航空队机群。在南开读书时,他是个倍受姑娘青睐的篮球场上的骁将。球场上冷静、勇猛看来已融入了他的空战技术。来到4大队后,很快他就成了主力飞行员。这个身材魁梧的天津小伙儿显然喜欢在敌机群中发挥自己的才能,就像在球场上。当他扑入日机群,眼望四周一团团“太阳”时,他毫无惧色,轻灵地上下翻飞、左右躲闪,并抓住时机咬对手一口。一架日驱逐机很快在他的枪口下化作一团黑烟、一只火球。

“够本了,再打就算白赚。”他心里念叨着,突然,几发子弹打得他座椅背上的护板叮当作响。“嘿,这玩意行!”他乐了,一个小角度急转,把背后下黑手的那架日机让到前面。当日机被他紧紧套住时,他咬着牙骂道:“妈的,该你狗×操的尝尝老子的厉害了!”一串枪弹,打得敌机像是被扭掉了脑袋的乌鸦,向下栽去。可还没笑出声,险恶的一幕让他们失声惊叫:“怀民,小心!”

右下方3000米高度上,陈怀民已被5架疯狂的日机团团围在核心。

1分钟前,陈怀民也有所斩获,可他几乎立刻招来了几只红了眼的恶狼的围攻。今天一上天,他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机身上标志战绩的小星星要有所增加。也许是一颗两颗吧。虽然半月前撞毁日机时留下的腿伤还没好利落,可他感觉不错。他相信,在天上厮杀,有时就是凭着自己的感觉。

四周扑来日机他看见了,可他丝毫没显出慌乱。前方,大队长毛瀛初也在与五六架敌机周旋着。本来嘛,4大队9架战机闯入佐世保航空队20多架战机的机群,哪有不受围攻之理。可他们既然敢进来,就有办法阵中掏心。陈怀民眉峰紧蹙,清秀的面庞透着一股逼人的杀气,只是唇边渗出的绒毛显示着他的稚气。他才21岁,可脚下却布满残酷的征杀和死亡。他已有3次是从死神手中挣扎着爬出来的,换来的是击落敌机5架的辉煌。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早已死过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是怕死。”

有一架敌机垫背,他显得更加无所顾忌了。就在他瞄准一架敌机准备射击时,突然机身猛地一震,胸口一阵发热、发堵。他低头一看,殷红的鲜血喷涌出来。他恨恨地扫了一眼那架对他下了黑手的日机,咬紧牙关,拉下围巾捂在胸口。机身在慢慢下坠,机尾冒出的黑烟越来越浓了。

满天的枪、炮声,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针了来自地面越来越多的目光。人们忘记了战争的危险,忘记了随时可能从天上落下的枪子炸弹,他们指天跺地,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上天空,助心目中勇士们一臂之力,当大而笨拙的日军战机一架架栽向地面时,人群便会发出一阵阵响彻云端的助戚喝彩声。当中国轻巧的小“黄莺”中弹起火,扑向地面时,人群中便是一片沉寂夹杂着惋借声,陈怀民人机两伤,引得地面一片叹息。当陈怀民拉平冒烟的战机时,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好样的!快做出去,快退!”

 “跳伞,快跳伞!”

地面上观战的人群挥着手,焦灼地呼喊着。陈怀民却没有听到这声音。他像头被激怒的雄狮,面颊铁青,两眼冒火。他咬紧牙,拼尽力气,猛拉操纵杆,飞机拖着浓浓的黑烟,吃力地倒扣着向上翻转了180度,正好与后面扑来的敌机照了个迎面,在意识渐渐模糊的一瞬间,对手那惊恐的双眼闪电般摄入他的大脑……

“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彻云端。两架敌机化作两团火球,飘向翠绿的大青山,坠向滔滔的长江水。

地面上挥动的手臂一时僵在半空,时间也像是停滞了。这一幕是如此意外,如此悲壮,像一阵强大的冲击波,震撼了每个人的心灵。晶莹的泪眼中,透着震惊和痛惜,闪着骄傲和自豪。

第3大队来了,苏联空军志愿大队赶来了,优势的天平开始转向中国一面。日本空军原已绷得紧紧的神经,在陈怀民惊人的壮举中,在中国空军越来越大的压力下,终于承受不住了。轰炸机率先掉头逃窜。

一串串枪弹在一阵阵怒吼中泻向天空,飞向敌机。复仇的火光在天空燃烧,飘落的机片在空中横飞。一团火球,一架日本驱逐机中弹起火;一团碎片,一架日军轰炸机凌空爆炸。日机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仓惶间一架接一架被击中。武汉的天空成了日本空军巨大的火葬场。

东京皇宫,裕仁疲惫地穿过神殿,走上了通往内宫的林荫道。皇后远远迎出门,屈身请安。裕仁点了点头,向里走去。外面的喧闹已平静下来,他的心也有些灰黯。他知道是累了,疲劳往往使他心绪烦乱。可他过去总是精力充沛,如今却很容易疲劳。他感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了。“难道人这么快就会衰老?”他心里琢磨着,第一次感到有些事远非他的能力所能及的。

像是慢了一个拍节,当东京趋于平静时,武汉却又沸腾起来。报童又飞快地冲上街道。人们很快便知道了今天具体的战果:空战不到30分钟,日机被击落21架,我方损失战机2架,负伤3架……

武汉照例又是一片喧嚣沸腾。政府部门、社会团体、民间,还有普通老百姓,蜂涌着奔向王家墩机场。堆积如山的慰劳品,武汉花店几乎一大半的鲜花,都被送到了这里。欢庆还是那么热烈、那么疯狂、那么投入,可不同的是,今天狂欢的人潮都在相互打听着一个人,一个唯一在空战中牺牲的英雄。大部分观战的人都看到他勇撞敌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人们很快便在心里牢牢记住了一个普通的名字:陈怀民。抗战名城武汉也虔诚地收下了一个为保卫她而献出生命的年轻人。从这一天起,陈怀民路便永远地留在了武汉城中。

忠魂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