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暗杀王:王亚樵》两套暗杀方案同时悄悄进行


上海雨云漫天。

如今已是1931年6月28日。入夜时分,王亚樵忽然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里面传来的是他广东的至友,春天时曾代表孙科从广州专程来上海,纵恿他去庐山行刺蒋介石的国民党中委肖佛成。肖佛成在电话里只说一句话:“我在‘老隆兴菜馆’为你设下一桌酒席,务请光临,不见不散!”

肖佛成早在他上海起家时就成了至友。特别是春天收下他从广东送来的20万钞票,接受了行刺蒋介石的委托以后,时至现在才听到了肖佛成的声音。王亚樵不敢怠慢,只带两个贴身保镖,乘家用小轿车火速向上海一条僻静小街驶来。在车上,王亚樵想着肖佛成这次忽然从南京来沪的原因,一时猜不透他又是为何事而来。但王亚樵感到很对不起肖佛成。前次肖佛成是对他寄予那么大希望,亲自从广州来上海求他行刺蒋介石的,又给了丰厚的酬劳;然而他派往庐山行刺的特别行动小组,却没有完成刺蒋的任务。时至今天,王亚樵对庐山的失败也感到心里不安。

王亚樵望着车外掠过的上海街景,发现由于天阴,街面上的许多店铺都已掌了灯。簇簇灯火映射着昏暗的街市,他心绪一片茫然。他知道一度拜求他刺蒋的汪精卫和孙科,现在暂且放弃了和蒋对峙为敌的作法,又回到了南京。可是现在肖佛成不在南京作官,为何忽又秘密来到了战云笼罩的上海,莫非他又有什么事情委托我吗?

王亚樵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小轿车已来到那条僻静小街的尽头。远远他就看见黑暗中亮起的“老隆兴”三个大字,那是玻璃灯箱上深嵌的菜馆招牌,在暗夜里显得格外醒目。虽然这是家在颇有名气的菜馆,可是由于它地处辟巷,所以店门前车辆不多。王亚樵下车后,吩咐两个保镖不许进入内室,都守候在过厅里,以便随机应变。而他则由侍应生引过一条灯光幽暗的走廊,来到一间不引人注目的雅座。里面灯火幽幽,圆圆餐桌前早已恭候两位穿长袍的客人。

王亚樵定睛一看,其中一位就是老友肖佛成,另一位也是熟客,是前次和肖佛成从广东同来上海送20万块钞票的国民党参议员赵兴北。由于都是熟人,所以王亚樵见面略作寒喧,就和肖佛成、赵兴北边吃边谈起来。

“真对不起,前次本来姓蒋的已到死期,谁知他手下侍从室的人那么厉害,结果我们派去行刺的陈成,当场被他们乱枪击毙,蒋某人却逃了条活命。”王亚樵见端上来的都是他喜欢的无锡风味,什么火夹青曹鱼、青鱼肚膛之类,又有绍兴老酒助兴,他就一连饮了两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我王九光空花了你们20万,将来一旦我有钱时,定当如数奉还的。”

“九光兄,哪个是要你来还钱的?”肖佛成又为他连斟了两杯绍兴酒,又让赵兴北到外边观察一下动静,然后他颇为机密地说:“这次我和赵兴北再来上海,还是为你再送钞票的。”

“什么?又给我来送钞票?”王亚樵顿时一惊,猜不透肖佛成和赵兴北从南京赴上海意为何事。

赵兴北见王亚樵呆坐在那里,有些不知所云,急忙将只沉甸甸包袱放在他面前,里面原是一叠叠崭新钞票。王亚樵连忙推挡说:“这让我王九光如何受用?前次就已欠了你们的债,如今你们有何事要我去办,只需开口就是了,又何须再拿钱来?如此一来,我王九光简直就成了个光收钱不做事的伪君子了!”

“九光兄的人品,孙院长一清二楚。”肖佛成以手挡住,郑重地说道:“前次在庐山虽然没成事,可是九光兄确也煞费苦心。听说连嫂夫人也亲自上山送枪,可都是要冒随时被杀头危险的。又怎能说你们白花了我们的钱呢?”

赵兴北也说:“九光兄为人仗义,前次在庐山上虽没有得手,但事出有因。可是这一次,孙院长仍然把希望寄在老兄身上,相信这次可让你有了个挽回面子的机会了。”

王亚樵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已在南京作了行政院长的孙科,再次派人给他送钞票,原来另有所求。于是就慨然拍胸道:“如若孙院长仍看我王九光是条汉子,你们捎句话来就是了,又何必专来送钱?莫非我是只认钱不认人的无聊之徒吗?”

“哪里哪里?孙院长是说既要你九光兄再次出手,就必需要有经费。所以钱的事,也就不必再推了。这是五万块钱,孙院长来前已经说了,如果事成以后,他还有重赏。”肖佛成见王亚樵如此深明大义,不计钱财,心里高兴。于是他把为什么再来上海的原因,悄悄向喝得满脸泛红的王亚樵说清:“是这样,九光兄,自从蒋某人决定和汪精卫再次合作以来,就让孙科当了中央执委,让汪精卫就任行政院长。可是,不久,汪先生又因和蒋介石不断产生磨擦,就提出了辞职。这样一来,孙科先生就只好受命于蒋,而代理行政院长。可是,谁知老蒋所有的一切都是圈套。他虽然表面上不得不让孙先生作行政院长,可他却在暗中纵恿财政部长宋子文,从中掣肘,处处和孙院长为敌对对。如此一来,让孙先生这行政院长就成了空有虚名的院长,而在暗中宋子文和蒋介石的明来暗往,实在让孙院长心里难过。于是,他就决定请九光兄从中援手,把这称霸一时的宋子文除掉,不知九光兄意下如何?”“

王亚樵听到这里,心里对蒋介石多年没报的旧仇,忽又燃起了新火。因他知道宋子文是蒋介石大舅哥,多年来和蒋介石沆瀣一气,把持着国民政府的财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财阀。王亚樵想起年初孙科对他的委托没有成功,这时正是报达的最隹时机,于是他二话不说,只将手在胸上一拍,说:“没说的,你们回南京只管向孙院长报告:不出一个月,我保证让他宋子文人头落地就是!”

那天晚上,王亚樵带着肖佛成等送来的5万块回到了法租界公馆。他将孙科派肖成再次来沪委托行刺一事,告知妻子王亚英。王亚英道:“帮助孙科行刺宋子文,当然是义不容辞之事。只是这次定要策划周密,宁可准备得稳妥一些,也决不再发生前次庐山上那种让人痛心的事了。”

王亚樵道:“那是自然,这次我要亲自到南京去布置。不把宋子文的行踪摸清之前,我是决不轻举妄动的。”

两日后的一个雨夜,一列火车从上海北站向南京驶去。

在包厢里睡着一男一女两位特殊旅客,男客自然的是王亚樵,女人就是王亚英。他们这次是专来南京策划如何对宋子文下手的,因为那时宋子文就住在南京鸡鸣寺公馆里。

王亚樵和王亚英伉俪带着几个随从,悄悄抵达南京以后,就住进了仙鹤街24号的余立奎家里。这里院落幽深,远离金陵古城的喧嚣。王亚樵到达后接连两夜,秘密召集他手下亲信余立奎、华克之,郑抱真、龙林、刘刚、孙凤鸣等人开会,密商如何尽快杀掉财政部长宋子文。

熟悉南京的余立奎闻言深感困难,因为有了前次在明故宫机场守株待兔失败的教训,他这次相当谨慎,余立奎说:“宋子文虽然只是财长,他身边没有蒋介石那些侍卫们前呼后拥。可是这人非常机警。他为了防身,也有几个保镖跟随在他的左右。虽然只有四五个警卫,但是据我所知,宋子文的保镖人人武艺高强,打起枪来也有百步穿扬之勇,一般情况下我们是难以近身的。所以也不能大意。”

华克之说:“近日经我和几个弟兄到宋公馆进行密秘侦察,发现鸡鸣寺这个地方,原有大批的警卫人员。那是蒋介石为保护他大舅子,特别命侍从室分派出去的一些警卫力量。当然,守候鸡鸣寺的,还有南京警察局一些警察,这样一来,我们在鸡鸣寺打主意,恐怕难有成功的可能。”

王亚英听到这里,心中也为之忧郁,她说:“还有一个不利的情况,就是在南京下手,杀害宋子文又会引起军警的追捕。这里毕竟和上海不同,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呀!”

只因王亚英一句话,立刻提醒了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孙凤鸣,他说:“从前我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就知道宋子文在上海还有个家。既然他在那里有家,就不会永远住在南京吧?”

王亚樵听了,脸上愁云顿收,眼睛一亮说:“对对,我怎就忘了宋子文在上海还有个公馆呢?从前宋耀如就是在上海起家嘛。如能侦察到宋子文回上海的准确行踪,那么最好的行动方案,还是在上海行刺下手,最为安全。”

当夜,与会者达成一个协议:由余立奎,华克之等在南京就继续侦察宋子文的行踪。特别要搞清宋子文返回上海的准确时间。然后,王亚樵带着王亚英、孙凤鸣、龙林等人离开了南京,他们返回上海去作刺杀宋子文的准备去了。

王亚樵回上海不久,华克之又密秘赶到上海,他把最近在南京鸡鸣寺等处监视宋子文行踪的情况,如实向王亚樵作了报告。华克之说:“宋子文虽在上海有家,可是他和夫人张乐怡却长期住在南京。而且返回上海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他每月都能回一次上海。有特殊的情况例外。”

“好,”王亚樵听了华克之的报告后,沉吟一会又叮嘱他马上返回南京,说:“克之,你回去以后,要余立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花钱在财政部收买一个能了解宋子文行踪的人。最好是宋身边秘书之类的人物。因为我们不可能每天守在他的公馆前后,观察他的动静。那样就会犯从前在庐山的错误了。只有在宋身边有我们的暗哨,才能准确知道他的行动规律。”

华克之感到王亚樵的话有理,于是连夜返回金陵。余立奎毕竟是个老南京,由于他在军政界的特殊地位,所以很快就选中一个可以随时接近宋子文的目标。

此人名叫魏秀艳,这女人生得身材高挑,虽然娇柔美丽,却不风流。而且管起事来不出差错,多年都是宋子文身边的文员。专替宋掌管收收发发,由于多年得到信任,这个姓魏女秘书,甚至可以掌管宋子文办公室的开门钥匙。

余立奎所以知道魏秀艳可以利用,是因她和自己一位侄女,是早年上海震旦大学的同班学友。如此一来,余立奎就决定通过他侄女的关糸,多次请魏秀艳吃饭,送礼物,最后发展到可以直接送她钞票。正是在这煞费苦心的收买下,最后魏秀艳终于同意协助余立奎,搜集有关宋子文的行踪。这样一来,王亚樵终于解决了随时掌握宋子文返回上海准确时间的大问题。

6月下旬的一天,当王亚樵对宋子文的刺杀准备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苦,妻子王亚英又提出一个更加详细的行动方案。在她的方案中,不仅将宋子文乘车抵达上海北火车站后如何行动,写得一清二楚,而且还建议届时在北火车站附近建一个临时指挥部。同时,也考虑到杀手行刺宋子文以后如何逃离凶杀现场等细节问题。

“我们最好在北火车站附近租所房子,到那时你要亲自去那里就近指挥。这样就可以防止临时发生意外。”王亚英不愧为处事精细,头脑清晰的女人。在她亲自拟定的刺宋方案中,甚至对刺杀时可能发生的细节问题都考虑得了若指掌,她说:“一旦行刺得手,军警必然包围火车站的月台。到那时候,行刺的人必须要手里握有随时可以抛洒的漂白粉。到时候只要把漂白粉一扬,就可以弄得现场一片烟雾。即便有警察追来,我们的人,也可以趁乱逃出车站。”

“好,夫人的安排太详细了!”王亚樵没想到王亚英会把方案计划得如此周全。他当即决定在北火车站附近租下一间房子,以备行刺前刺客杀手们休息或匿藏之用。最后的问题是,如何搞到一包漂白粉了。王亚樵想了一想,就把这任务交给“铁血除奸团”的副队长李冬生去完成。这样一来,行刺宋子文的准备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就在王亚樵在上海法租界密秘策划刺宋方案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在一个暮春的傍晚,当漆黑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辆小轿车沿着外白渡桥悄悄向苏州河的对岸驶来。不久,那辆神秘小轿车抛开人群拥挤的马路,驶往一条人迹稀疏的小街。眨眼间,雪铁龙轿车就在一家日本餐馆“玉之井”门前煞住了。

车门开处,从里面走下一位穿咖咖啡色西装的日本人。此人名叫田中隆吉。身份是日本陆军省的东亚课长。早在日本人在东北制造皇姑屯事件前夕,田中隆吉就从东京密秘潜入了满州。他先在大连从事策动张作霖的降日工作,失败以后田中又前往北京,和驻华公使联络,准备伺机策动蒋介石的北伐军逼迫张作霖退回东北。当所有一切都实现以后,田中隆吉又潜回了沈阳,策划山本大作等关东军少壮派人士,在沈阳皇姑屯设下必死之阵,一举炸死了张作霖。现在,田中隆吉又身负重要使命,神不知鬼不觉地经南京来到了华东重镇──上海。

上海对于田中隆吉来说,无疑是个神秘的领域。他对这里的繁华与喧嚣不感兴趣,所以来上海后,他远远的避开设在这里的日本总领事馆,却以日本商人的身份,住在外白渡桥附近一家中国旅馆里。今天晚上,田中隆吉悄悄外出,他要在“玉之井”日本餐馆,密秘会见一个重要的客人。

女侍在前引路,将田中隆吉引进内间。她小心拉开那扇关闭的纸门,田中隆吉探头向内一看,榻榻米上早已端端正正坐着位穿黄色日本和服的日本秃头汉子。那秃头猛一见了西装革履、气度凛然的田中隆吉,急忙从地桌前欠身恭迎说:“田中先生,在上海见到您,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幸!”

“稻村先生,其实这本来十分自然。”田中隆吉冷冷一笑,脱了鞋子,来到榻榻米上盘腿坐定。这时他见两位日本女侍进来,恭敬地上了锄烧、生鱼片等日本菜肴。田中顺手操起一瓶清酒,给那人斟酒一盅,说:“因为不须多久,整个支那就是我们大日本的天下了。我们不仅可以在上海,也可以在南京和武汉随时见面。有什么大惊小怪呢?”

稻村加五郎只是个日本大尉,他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田中隆吉却是一位少将军衔的高官。所以他极尽恭维阿谀之能事,连连为田中敬酒。这时他挥手赶退了送菜送酒的女侍,然后关起门来,开始密谈大事。

“田中先生,我不明白像您这种身份的人,到了上海,为什么不肯到我们的领事馆下榻,反而住进一家并不豪华的中国普通旅店?”稻村颇为困惑地望着脸色凝重,神态阴冷的田中,一时摸不清他密秘抵达上海的真意。

“这是因为我身负特殊使命的缘故,不需要让领事馆的任何人知道。特别是重光葵总领事,更不许让他知道我已经到了上海,你可懂我的意思?”田中出语惊人。而且声威逼人。

“这个……我确实不懂……”

“这是我们日本陆军省的高级机秘。”田中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因为我这次到上海,就是想在这里杀人的。”

“杀人?”

“对,不但要杀人,而且我要你替我杀一个有影响的大人物!你敢不敢?”

“杀哪一个?”

“杀哪一个,现在还不能说,我只问你敢还是不敢?”

稻村的脸色由青变白。光秃秃的前额因为惊恐已沁出了细密冷汗。他从田中那满脸杀气中,已经感受到此次田中抵达上海后就密秘约见他,现在又明确无误告诉他要杀人,稻村心里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半晌,他嚅嗫问:“莫非也像中国杀手王亚樵那样,在庐山向蒋介石下手吗?”

“杀蒋有什么用?我们要杀个日本人,而且这个日本人,还必须有相当大的影响才行。”田中喝下几杯清酒以后,脸色忽然变得异常惨白。在雪亮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怕人。

稻村闻言大惊:“杀我们日本人?”

“一点不错。”

“这是为什么?我们到中国来,是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如果想杀人,那也该杀中国人,中国有那么多人可以让我们练枪练刀,为什么反而自残骨肉呢?”稻村以为这个恶魔似的日本少将,已经有些醉意了。所以才语无伦次,他以为耳朵听错了,又说:“您一定喝多了吧?”

“喝多什么?”田中震怒地从对方手里夺下那半瓶子清酒,嘴对嘴地大口狂饮起来。稻村望着田中已经被清酒刺激泛红的面颊,他心里也在颤动着。一时猜不透他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当然。让我杀人也可以,杀咱们自己人也可以。但是,到底为了什么呀?”稻村想上去夺他手里的瓶子,却又不敢,只是纳纳说:“田中先生,你总该让我明白为什么杀人,我才能替您效劳啊!”

“是这样,你给我听着。”田中这时变得郑重起来,他那张马型长脸上现出了让稻村吃惊的肃穆和紧张,他振振有词地说:“稻村先生,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东关军现正在东北的满洲,准备发动一场震惊中外的事变。这以后,我们的地盘还要迅速扩大。在我们占领沈阳以后,我敢保证不出几个月,热河和平津也会落入我们手里。这只是我们吞掉中国的一个小小开端呀!”

“我的天,吞掉这么大的中国?”稻村虽然也在中国多年,但他的野心不敢与坐在对面的田中少将相比。他知道如若将整个中国吞掉,对一个弹丸之国的日本来,就好比一只赖蛤蟆,想吞掉一只硕大无比的象一样不可思议。

田中冷笑:“这有什么奇怪?我们大日本正是武运兴隆的年代,如若现在不对中国下手,那么将来就会没有机会了。所以,我们日本陆军省的计划是,最好马上把华东全部占领,因为上海是华东重镇,所以最好先把这座重要的城市先攻下来!”

稻村听了田中的计划,情知他是代表日本军方最高层人士向他传达特殊命令。刚才还对田中出语感到震惊不解的稻村,现在终于从一场迷梦中醒来了。他忽然欣喜若狂地说:“那太好了,上海早就是我们梦想多年的乐土。如果我们能攻下上海,就胜过我们几个东京和神户。到那时候,我们这些浪人,在上海就可以扬眉吐气地走路了。决不像现在,我们必须低三下四看中国人的眼神。只是,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您这近乎梦想的军事计划呢?该不是田中先生的酒话吧?”

“军人无戏言。我岂能在你面前说什么酒话?”田中见时机已到,才道出他心中的秘密,说:“这就是我对你说的,为什么要在上海杀个日本人的道理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向大上海进犯,与我们杀一个日本人,到底有什么必然的关糸呢?”在稻村看来,田中这莫测高深的谈话,简直让他如坠五里雾中,一时难以弄清他的真意。

“你想,我们为了攻占深阳,下了多少年的功夫呢?”田中老谋深谑地对他说:“后来,如果不是张学良离开沈阳去北平,如果不是我们在吉林制造几个事件,如中村事件,就是一个最好的借口。如果没有这些铺垫,那么,我们怎么可能有一天向满洲发起军事进攻呢?”

“哦哦,我懂了!”稻村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地吁一口气,然后他脸上现出大彻大悟的神情,说:“你是说,我们在上海也制造一个中村事件来,然后才可以明正言顺向大上海发动进攻?”

“正是此意。”田中又喝了几杯,他脸膛已经涨得血红,眼里也迸发出贪婪的欲火,手里的筷子忽然被他一折两截,然后咬牙切齿说:“这样,我们就必须选中个有影响的日本人。杀了他以后,再向外界公布说,这是中国人干的。我听说,上海不是有个喜欢杀人的王亚樵吗?我认为有他在上海,对我们来说就再好不过的了!”

稻村听到这里,高兴得手舞足蹈,拍着手掌连连叫绝说:“妙妙,真是太妙了。这就叫借刀杀人吧?”

“不是借刀杀人,而是借王亚樵的名气杀人!”田中隆吉显然在来上海之前,就已对王亚樵的大名有所耳闻。而且他对如何杀人,也有过精密的思考与策划,他冷笑说:“所以,现在你才明白我的来意吧。我要你注意,这可不是我一个人意思,而是大日本陆军省的绝密行动计划。只许你一人知道内幕,如你走漏风声,我就派人先杀了你!”

“放心吧,少将,我会守口如瓶的。”稻村的秃头顶上已冒出了虚汗,他嘿嘿笑着,显得那么得意和自负。忽然他又想起什么:“那么我们杀谁呢?”

“这就是我要你替我办的事情之一。我选个有影响的人,而且又要马掌握他的行踪,以便早日下手。”

“那么,就杀掉大岛武夫如何?”

“大岛武夫?”

“对对,大岛武夫可是上海无人不知的商人啊。他在这里和香港,跑的是纺织品走私。无论在上海还是香港,他经营的商业,都是所有日本商人都不能相比的。正是由于大岛武夫的富有,所以他的名气才大得要命。听说仅中国娘们,他就娶了三个。你说,如果我们在上海的大街上把大岛杀掉,震动还会小吗?”

田中坐在那不再喝酒,只是呆呆思考着。片刻,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大岛武夫在上海的名气确实不小,可是,他毕竟是个商人啊。我们杀一个商人,就会引起战争吗?”

“在东北的中村事件,不也是这样搞的吗?”

田中固执地摇摇头:“不行,在上海杀人,必须与政治有直接的关糸。你想,将来杀人后要栽赃到王亚樵身上。王亚樵从来都是个政治人物,他杀日本商人何用?”

“可是,政治人物杀谁呢?”稻村吓了一跳。

“重光葵怎么样?”

“重光葵?我的天,那可是外务省派来的高官,职位是陆军中将!”稻村的脸顿时吓得发白,他倒吸一口冷气。作梦也没有想到,田中的胆量居然如此之大。连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也敢纳入他的暗杀计划中。

田中这才露出他的真实意图,颇为机秘说:“我们想杀的,就是像重光葵这样的人物!小了不行,因为挑不起一场大的战争啊!”

“可是,杀了此人的后果呢?”刚才还为田中杀人计划欢呼雀跃的稻村,现在忽然变得面白如纸,心惊胆战。他认为如自己充当杀害重光葵中将的凶手,那么将来日本军队即便进占上海,他也将难逃其咎。所以冷汗从他脸上淌下来。

“哈哈哈,我的行刺英雄,原来真不如中国人王亚樵,他连蒋介石都敢下手,莫非你竟害怕一个小小陆军中将重光葵?”田中坐在榻榻米上狂笑一阵,忽然正色地对稻村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害怕。因为我们根本就不让你对重光葵下手。”

稻村一怔,他感到困惑不解:“不让我下手?那么,让谁来当杀手呢?”

“你不要害怕成这种样子。”田中早在来上海前,已对刺杀重光葵的全部计划,报请了日本陆军总。他这时才告知真情:“我是要你务色一个中国人。懂吗,你只是替我们军部操纵这场暗杀活动。但是,你一定要在暗中,不许出面。因为万一此案告破,发现是我们日本人行刺,那就把一场好戏给唱砸了!”

直到这时稻村才恍然大悟。他忽然信心大增,将手在桌上一捣,信誓旦旦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一切包在我的身上。我保证找个中国替死鬼,来上阵杀人就是!”

幽幽灯影里,两只酒杯又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