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清朝十二王》后世遗闻——荣寿公主、载澂、溥伟


奕訢一生,在政治舞台上经历几番大起大落,“曾经沧海难为水”,难免有看破红尘之念,而他在家庭生活中更是让他经历了太多的身心交瘁。最大的不幸是儿女多早殇,侥幸活下来的则难堪造就。他有4个儿子,长子载澂、次子载滢、三子载濬、四子载潢。其中三、四两子俱幼殇。长子载澂袭贝勒,成年后胡作非为。这三个儿子,都死在他前面。另外一个儿子载滢,一度过继给奕訢的弟弟钟郡王奕詥,袭贝勒爵位。庚子事变(1900)时,因卷入义和团活动又被夺去一切职衔。

奕訢对子女很重感情。他的第二女仅活到3岁就夭折了。四个月后,他的第三子载濬出生。适逢清军克复太平天国都城天京(今南京市),当时奕訢位极人臣,红得发紫,同治帝下诏恩封其诸子,生仅一月的载濬竟获封辅国公。其获封年龄之幼,在有清一代是空前绝后的。奕訢信佛,曾臆想载濬是爱女转世,心里稍感慰藉,谁知两年后载濬又夭折了。奕訢悲痛至极,将第二女和载濬的棺椁一同迁往他选定的一处墓地(在今北京市昌平区东三十里翠华山前麻峪村。顺便提一句,中国当代史上最著名的秦城监狱就建在这片墓地上)安葬。他担心爱女葬处没有标记很快会被后人遗忘,特地撰写了墓志铭。铭文写得真切动人,慈父爱女之心充溢字里行间。大意是说:“你死后四个月,你的弟弟出生。过二年,他又死。难道是你的灵魂不灭,托生他而来?然无端而来,又无端而去,又何必为此一见再见,以重伤我心?难道该把这一切归结为命运的安排吗?”奕訢为子女的一再殇逝哀痛不已,深感生命的脆弱,人世的不可测,最终只有归结为不可捉摸的命运了。

奕訢死后,也葬在这块墓地上。这是他赋闲时亲自选定的陵址,到现在当地百姓还俗称为“六爷坟地”。园寝中曾专门辟有一处俗称阿哥圈的“小园”,里面除早年入葬的第二女和第三子载濬外,还陆续葬有奕訢的第三女、第四女和第四子载潢。父子生前相聚无多,死后终于可以永久相依了。

以恭亲王的显赫地位,当初兴建园寝时,规模一定非常可观。不过随着清朝的覆亡,民国的内忧外患,恭亲王的园寝几次被盗掘,很快破败。上世纪50年代,为修十三陵水库,又从墓地拆走大量石料。据说十三陵水库大坝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就是用园寝的汉白玉石砸碎后拼成的。园寝遭受了彻底的破坏。如今,麻峪村前的田地里,仍矗立着一座精美的石头牌坊,是恭亲王园寝内唯一的遗物。

奕訢后代有影响的人物有三个,一个是他的长女荣寿公主(1854—1911),一个是前面提到的长子载澂贝勒,再有一个是第二代恭亲王溥伟。

太后养女——荣寿公主大格格生于咸丰四年,同治初年,慈禧太后为了拉拢奕訢,把她接进宫中教养,接着就晋封她为荣寿固伦公主,时年11岁。

清朝制度,中宫皇后所生女封固伦公主,嫔妃所生女封和硕公主。固伦公主品级约相当亲王,和硕公主约相当郡王。至于格格,成为亲王以下所生女的统称,但也有等级之分,亲王女封郡主。非皇帝亲生女而晋封为公主,在清朝历史上凤毛麟角。奕訢的长女以郡主身份获得固伦公主品级,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殊荣。不过,荣寿公主的经历也并非一帆风顺。同治四年(1865),奕訢与慈禧太后发生矛盾,被罢去议政王和军机大臣,荣寿公主也受到牵连,其固伦公主的品级被撤销,直到光绪七年(1881)才恢复。

荣寿公主13岁时,经慈禧太后指婚,下嫁给世袭一等公景寿的儿子志端。景寿早年曾娶道光帝的第六女寿恩固伦公主。父子两人均娶固伦公主,是最显赫的皇亲国戚。但志端没有多大福份,婚后半年病死。丈夫死后,荣寿公主作为太后养女又回到宫中陪伴太后。公主生前,西方照相技术已传入宫廷。从保存至今的相片看,中年的公主相貌平平,长脸盘,大鼻子,眉宇间充溢着威严与高贵。

荣寿公主出身亲贵,自幼目空一切。以后受到太后垂顾,更加颐指气使。她出门时,行人必须回避,车马必须停住给她让路。光绪初年,副都御史锡珍在路上遇到公主仪仗,躲避不及,车马冲犯了公主仪仗。公主大怒,将其连人带马押送协尉衙门。锡珍被迫跪在公主轿前叩头求饶,才被开释。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荣寿公主的霸气逐渐消退,无论是在太后面前还是在宫廷内外,她都广结善缘。据说,载湉(光绪帝)即位后,恭亲王一家对他很嫉妒。但荣寿公主却能顾全大局,与载湉相处得很好。又据说,后来慈禧太后要废掉载湉帝位,她在太后面前曾极力劝阻。荣寿公主府的遗址在北京东城大佛寺街,今北京中医医院内,早已踪迹全无。顽劣的“澂贝勒”奕訢的长子载澂(1858—1885),人称“澂贝勒”,受封为郡王衔贝勒,曾任内大臣和正红旗蒙古都统。载澂去世时,年仅28岁。因为是恭亲王长子,还被赐与“果敏”的谥号。有《世泽堂遗稿》3册传世,署名多罗果敏。集前有他同父异母弟载滢写的序文。序文说:“兄以皇孙之贵,秉光明俊伟之资,其习威仪,博材艺,精骑射……兄自束发受书,过目即能成诵。喜为诗,叉手而成。”载澂天资聪颖,自幼受到良好教育,喜读书吟诗,虽未及三十而陨,已有不少成熟的诗作。

载澂虽有文才,但在晚清诸王子中,却是以放荡顽劣驰名。这可能与两个幼弟早殇,他又是长子,自幼深得父母溺爱有关。奕訢家教的失败,由此可见一斑。《清朝野史大观·清宫述闻》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某年夏天,载澂率一帮恶少游什刹海。在岸边品茶时,见邻座有一妖艳妇人,孤身无偶,向他频丢媚眼。似曾相识,欲言又止。载澂性喜沾花惹草,派手下购莲蓬一束相赠,对她说:“这是大爷所赠,想与你相会,可以吗?”妇人答:“我家人杂,很不方便,请大爷选个地方。”载澂听了大喜,把她邀到一家酒楼密室相会。两人相好日久,妇人知其为载澂,载澂却不知妇人姓甚名谁。一日,载澂对她说:“我俩情投意合,却不能长相厮守。这可怎么办?你不如嫁给我。”答称:“家有婆婆有丈夫,那样势必不成。唯一的办法,是在半路上把我劫走。大爷劫一妇人,谁敢说半个不字!”载澂听说大喜。仍约女子会于什刹海茶座间,他率一群恶少一拥而上,把妇人劫走。一时舆论沸腾,以为载澂抢夺良家妇女,不知是两人预先设计。该女之夫为潦倒旗人,听说她被载贝勒劫去,不敢控告,怒气郁结,酿成疯癫,终日袒发露胸,在街上胡言乱语。后来得知,该妇也是宗室(皇族)女,论起辈分,还是载澂的姑姑呢。

载澂劣迹斑斑,做父亲的奕訢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最终落到父子情义断绝的地步。据说载澂有病,奕訢不忧反喜,竟日盼其死,虽延医吃药,不过掩人耳目。日久病重,家里人报告奕訢,说:“姑念父子一场,还是看他一眼。”奕訢走入载澂卧室,见他侧身而卧,气如游丝。浑身黑皱绸衣裤,上用白丝线绣满蜘蛛。奕訢不看则已,一看大怒,呵道:“就这一身匪衣,也该早死了!”说罢,掉头而去。载澂很快气绝身亡。

奕訢为什么对他这么大怨气?载澂人品顽劣,倒也罢了,关键还是他带坏了小皇帝载淳(同治皇帝)。载淳与载澂一为君一为臣,毕竟是亲叔伯兄弟,两人年龄接近(载澂年长2岁);载澂自幼在宫内上书房伴读,与载淳气味相投。长大后,载澂经常出没于声色犬马之地,见多识广,常把外间的奇闻趣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小皇帝听。载淳亲政后,禁不住诱惑,仍常与载澂微服出宫,与他到娼楼酒馆宵游夜宴,寻花问柳。奕訢虽知情,又不敢张扬,使皇帝蒙羞。故借口载澂诱抢族姑一事,下令把他关入宗人府的高墙内,意在永久监禁。不想奕訢的福晋去世,载澂乘机向慈禧太后请求:“当尽人子之礼,奔丧披孝。”儿子给母亲尽孝,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太后特旨放出,载澂原形毕露,依然故我。

时运不济的溥伟载澂死时无嗣,奉太后懿旨,把载滢的长子溥伟(1880—1937)过继给他。奕訢去世后,溥伟袭亲王爵位,成为第二代恭亲王。溥伟其人风度翩翩,擅长辞令。光绪帝载湉去世时(光绪三十四年,1908),溥伟29岁,在皇族近支溥字辈中,他年龄居长。溥伟自以为祖父功高,觊觎帝位之心尤其强烈。谁知慈禧太后最终却选定了醇亲王载沣之子、3岁的溥仪(宣统帝)继位。溥伟为此忿忿不已,日久生疾,只好求医问药。某宗室显贵私下嘲笑他:“这是患的心病啊,恐非石膏一斤、知母八两不可。”另一个补充道:“哪里,只须皇帝一个、江山一座足矣。”溥伟的不满,在皇族内尽人皆知,所以宣统一朝,他受到醇亲王一系的疑忌,未能跻身于权力中枢,只当着一个挂名的禁烟大臣。但他继承了恭亲王府的庞大家业,仍安享荣华。

1914年,他避居青岛德租界,收入锐减,仍旧挥霍无度。家中仆役成群,外出时前呼后拥。一切吃喝日用均从北京采买,鸡鸭鱼肉和咸菜只要老字号,如天福酱肉,天源咸菜,致美斋点心,不一而足。每月开支三五千元,仍不够花销。由于年年寅吃卯粮,最后只好把地租收入分为两份,留给北京家人一份,青岛一份,王府管事人等也分作两拨,依旧费用不赀。溥伟的下场很可悲。他先跑到青岛想投靠德国人。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又迁大连,与日本人建立了联系。他在穷困潦倒中仍对“亡国”一事耿耿于怀。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用武力占领了辽宁、吉林等地。溥伟企图借助侵略者的刺刀,实现他复辟清朝当皇帝的梦想,为此特地跑到沈阳祭陵。不过当时日本正扶植溥仪就任伪满洲国的傀儡“执政”,认为溥伟祭陵行为“与日本有相矛盾的地方”,令他立即终止祭陵活动,并将他赶回大连。溥仪对他也不放心,始终没有给一个职位,连零钱也不肯接济。后来,溥伟贫困至极,死在长春的新华旅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