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4.6节 光绪结婚,李莲英捞钱


光绪帝一手拥娇,一手搂艳,饱享美色艳福……站在旁边丧失了性功能的李莲英急得干瞪眼,最后只有靠在皇帝的婚礼上,大捞特捞黄金白银,才算平熄一点心中的欲火……

慈禧太后颁布训政旨后,本想训政几年以后再完全归政于光绪皇帝。可是,不到一年,形势就已发生了变化。这天李莲英从外面进来,见了慈禧太后就小声地说道:“老佛爷,您知道外面现在都在议论些什么吗?”

“议论些什么?你说说看。”每当李莲英给慈禧太后说些新鲜事的时候,她总是很感兴趣。

“他们都说皇帝已经十七岁了,该到大婚的时候了。”

“大婚?”慈禧太后说道,“我以前已想过这个事情,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外面就传开了。小李子,你觉得这件事是立即就办得好,还是推迟一段时间得好。”慈禧太后想到什么事,总忘不了向李莲英征求意见。

“纸是最终包不住火的。还是越快越好。再说这时候皇帝还不是太大,还可以再塑造塑造。”

“皇帝大婚以后,我就得完全归政,不找一个亲近之人看着皇帝是不行的。”

“当然得找一个人看着。”

“怎么看呢?”

“亲上加亲!”

“这是个好主意,我以前也想过,不过找准呢?我心目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老舅公家不是有三个女儿吗?挑一个好的不就行了。”李莲英说的老舅公,指的是慈禧太后的弟弟桂祥。慈禧太后有两个弟弟,一个叫照祥,一个叫桂祥。咸丰十一年秋天,慈禧太后母成了贵人以后,她的父亲惠徵追封承恩公,照例由照祥承袭,已在光绪七年去世。桂祥是慈禧太后的幼弟,平庸而没出息,坐支都是廷里给的俸禄,却一天到晚躲在东城方家园老家抽大烟。他的三个女儿就是慈禧太后嫡家的内侄女,小的已指婚,配给了王爷孚郡王奕潓的嗣子载澍。现在只有大的和二的还在家中。

“这恐怕不行吧。小的还有些姿色,但已指婚配给了别人,只剩下大的和二的,却长得很丑,我怕过不了皇帝的眼。”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帝是听老佛爷的话的,只要老佛爷稍给一点暗示,皇帝还敢不听?”

“说的也是,也只有这么办了。二的比大的还强些,就让二的参选吧。”

按规定,在确定皇后、皇妃之前,先选秀女,然后再从后妃之中确定皇后、皇妃的人选。这天是初选秀女的日子,一共是九十六个人。除了都统桂祥的二女儿、慈禧太后的嫡亲内侄女外,还有两双姊妹花最引人注目。

一双是长叙的女儿。长叙是陕甘总督裕泰的儿子,一共弟兄三个。老大叫长敬,做过四川缓定知府,早已下世,他的儿子至锐,是文廷式的至交,现在当翰林院编修;老二叫长善,前几年当过广州将军;老三便是长叙,光绪三年当到侍郎;光绪六年与山西藩司何葆亨结成儿女亲家,可好日子却偏偏定在十一月十三,圣祖定天的日子。国忌连作乐都不准,更何况是办喜事呢?当时清流的气焰正盛,邓承修寺服登门道贺,满堂宾客,无不被这种火热给震慑住了。待长叙赶忙派人去打听时,邓承修已经上折弹劾,结果长叙和葆亨一起同被罢官。

经此打击,长叙便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慈禧太后五旬万寿时,才蒙恩开复了处分。他的这双掌上明珠,大的谨厚,小的娇惠,现在都在跟文廷式读书,九十六名秀女之中,最识书达礼的,当推这两姊妹为首。

另一双是江西巡抚德馨的女儿,长得最漂亮,大家都议论纷纷,都说一定可以被选中。果然,在九十六名秀女中被选中的三十六个中,除桂祥的女儿外,还有长叙、德馨家的两双姊妹花。

当时光绪皇帝在选秀女时,走到德馨的两个女儿面前,深情地望着她们,心想: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着。

有心立她们为后,有慈禧太后在,不知自己的心意是不是能够实现。

三十六位被选中的秀女,又经过一次慈禧太后灯下看美人,最后只剩下八个。因为上次选看是在上午,慈禧太后要看一看灯下的美人,所以定在深夜子末丑初。这八个人是桂祥的女儿、长叙、德馨的两双姊妹花;另外三个之中有一个是凤秀的女儿。她的大姐是穆宗的慧妃。光绪即住以后,以两宫皇太后之命,封为穆农敦宜皇贵妃,移居慈家宫之西的寿康宫。

由于慈禧太后有灯下看美人之举,大家都认为她为皇帝立后的标准,大概是重在姿色。因此也都认为都统桂祥家的二女儿很难入选,因为慈禧太后的这个内侄女,姿色实在太平庸不过了。也没有一种雍容华贵的仪态。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慈禧太后的内侄女,恐怕第一次就被光绪皇帝给“刷”下去了。

如果慈禧太后的内侄女被“刷”下去的话,那么入选皇后的就该是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之一,这两位小姐,不但美艳群芳,而且漂亮绝伦。尤其是二小姐,更是倾城绝国之色。又因为德馨久任外官,这两位小姐到过的地方又多,眼界开阔,见多识广,因此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这又是一个优势。但也有不少人说,德馨的家教不好,两个女儿从小都被娇纵惯了的,有时柳林试马,有时粉墨登场,不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论德不足以住居正宫。因此对到底谁能被选为皇后,大家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八名秀女,慈禧太后吩嘱住在宫内,要再仔细考察考察。桂祥的女儿,住在姑母、也就是慈禧太后宫里,目的是让大家另眼相看。

凤秀的女儿,住在寿康宫她的大姐敦宜皇贵妃那里,寿康宫是开国之初,奉养太皇太后颐养起居之地;先朝太妃太嫔,也一起居住,实际上是一个养老院,而敦宜皇贵妃却还不过三十刚刚出头。

姊妹相见,敦宜皇贵妃且喜且悲,喜的是自己长年累月住在深宫里,今日得见自己的亲人;悲的是这宫中的长日凄凉、通宵不寝的岁月。虽然是自己的亲人,但她却不得不听从宫女指点她的胞妹如何行礼,如何称呼,如何说话,就好像她们素昧平生似的。敦宜皇贵妃简单地问了几句话之后,便吩咐宫女带出去吃饭。

吃过饭以后,敦宜皇贵妃把小妹拉入自己的卧房,关上房门,想起自己度过的十几年的孤苦凄凉的岁月,又看到眼前的小妹马上也有可能和自己走上同一条命运之舟,一把把小妹抱入怀中,禁不住泪如雨下。

“大姐,你怎么了?”小妹看见大姐这样,禁不住又惊恐又奇怪地问道。

“唉,阿玛怎么那么傻呢,坑了我一个还不够,还要把你往这火坑里推。”敦宜皇贵妃伤心地说道。

“奶奶原不肯报名的,但阿玛不敢不报,恐怕会受到处分。”

“处分,什么处分?那么多人都逃避过去了,偏偏我们就逃避不过去?”敦宜皇贵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小妹道,“小妹,你还记得我的模样吗?”

“不记得了。”

“当然不记得了,我被选为秀女时,你还不满周岁。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十六年就过去了。阿玛和奶奶现在还好吗?”

“阿玛还好,奶奶前年去世了。”

敦宜皇贵妃听了,禁不住又是一阵泪如雨下。过了好一会,她还抽抽噎噎地说道:“小妹,你知道这宫里是一种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但外面的人都说宫中生活挺好的。”

“我的傻小妹呀!”敦宜皇贵妃听了,禁不住捶胸顿足,指着一堆零零碎碎的绸缎针线说,“挺好!让他们自己进来试试!

永远做不完的活儿,一针一针,针针都像刺在心上似的。”

“做这么多,都干什么用呢?”

“孝敬老佛爷呗。每一个人都做,也不是我一个人。”

“那不更多了吗?老佛爷穿得完吗?”小妹大惑不解地问道。

“还不爱穿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么多人,日子怎么打发?小妹,你可千万不能把你的青春葬送到这鬼地方哟!”

小妹听了心中不禁一惊:怪不得大姐年纪轻轻,却已经显得那么憔悴。从此不难看出大姐在这漫漫长夜里,是如何孤苦凄凉地度过的。

“在这宫中,每一个人的心灵都被严重地扭曲了,到处是些伤风败俗的事情。”

“伤风败俗?”小妹一向认为宫禁森严的深宫是一片纯洁之地,听了这话不禁一惊,问道:“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这些事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得好。这些妃嫔们有的年纪轻轻,忍不住寂寞的煎熬,便暗地里做起夫妻床了,有的妃嫔和宫女做成夫妻,还有的妃嫔们找太监做情人。这些事你听说以后可不要乱说呀,上头知道了以后是要杀头的。”

小妹听得禁不住有些脸红耳赤。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神秘的殿堂里竟会有如此之事发生。她看看自己的大姐,很想问一问她是否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敦宜皇贵妃好像看出了小妹的心思,苦笑着说道:“小妹,你别看我,我的心早已形同枯木。”

小妹害怕了,焦急地问道:“那我要被选上了怎么办?那岂不也成了这个样子?我但愿选不上才好呢。”

“想选上不容易,要想选不上却不难。不过,也别做得太过分了;恼了上头,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那大姐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既选不上,又做得不过分呢?”

“其实做起来也容易,就是要尽量遮掩自己的长处,多暴露些自己的短处。比如说吧,你白天穿的那件粉红色裤子,也不能再穿。应该换件蓝的。”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老佛爷不喜欢蓝色的,说蓝色颜色太沉,穿上显得老气。”

“那我穿那件蓝缎子镶红花的袍子吧?”

“正好,有红花就不碍事了。”

“老佛爷还喜欢腰板儿一挺,显出一种很精神的。你就故意别那么着,她一看自然就撂牌子了。”

姐妹俩一直聊到夜深人静。敦宜皇贵妃看时间不早了,便对小妹说道:“你就在我床前打个地铺睡这好了。”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敦宜皇贵妃便起床了。匆匆漱洗上了装以后,胡乱吃了些什么,便到储秀宫向慈禧太后请安去了。临走还嘱咐小妹,不要乱走,也不要乱说话;又将她托付给贴身宫女,才出门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敦宜皇贵妃请安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雍容华贵的妇女,顾盼神飞,貌若天仙,小妹不禁奇怪地问贴身宫女道:“这是谁呀?”

“敬懿皇贵妃。听说同治帝立后时,她比哪一个都漂亮,穆宗当年所敬的是皇后,所爱的却是她。”

小妹还想再问一些东西,敦宜皇贵妃已领着敬懿皇贵妃进了屋子。小妹赶快走过去说道:“给皇贵妃请安!”

“好懂事的姑娘!”“敬懿皇贵妃一把把小妹扶起来,上下打量着说道,“好漂亮的脸蛋儿,身材也挺好的。”

小妹听了心里挺高兴的,也仔细地看了看敬懿皇贵妃,不禁吃了一惊:远看着貌若天仙,近看却是形容枯槁,满脸皱纹,只不过隐藏在上好的宫粉之下,数尺之外不容易发觉罢了。“自己如果被选中了。十几年后是不是也会成这个样子?”

小妹不禁在心里暗暗地问道。

小妹心烦意乱地想着,只听敦宜皇贵妃对敬懿皇贵妃说道:“我们家已经有了一个人在这儿受罪,不能再有了,我想故意让我的小妹选不上,你看好不好?”

“这样最好,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呢?”

“我想让她穿件蓝衣服,老佛爷不是不喜欢蓝的吗?”

“不行,不行!”敬懿皇贵妃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明明知道她讨厌蓝的,可偏偏让你的小妹穿蓝色的,她不认为那是小妹故意和她作对吗?”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步,多亏你提醒了我,不然的话,说不定真会出什么乱子呢。”敦宜皇贵妃一听恍然大悟地说道,“那我又该怎么办呢?总得想个办法吧。”

“你看去托一下大格格行不行?”大格格就是荣寿公主,留住宫中的八个秀女,除桂祥家的女儿以外,都归荣寿公主考查言行举止。能从她那里疏通一下,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这是个好办法。”敦宜皇贵妃说道,“不过应该怎么说呢?”

“她是你的小妹,你不便去说,还是我替你去说吧,就说你小妹身子不好。”

“那我这里就多谢了!”

小妹听着,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在这几天前,李莲英就指使李三顺、李贵和在宫中放出口风,说这次皇上选皇后,必是慈禧太后内侄女、光绪皇帝的表妹无疑,因为那样是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企图在宫中造成这样一种舆论形势:

即光绪皇帝选皇后,只能选桂祥的女儿,慈禧太后的内侄女,光绪皇帝的表妹。

这样一来,整个宫中便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你们说,那柄镶金玉如意,到底会落在谁的手里?”

“方家园是皇帝的舅舅家,立后自然该选桂祥的女儿了,她又是老佛爷的内侄女。老佛爷让她参选,看来是非皇后不当啊!”

“你看她那样,还想当皇后,如果皇帝选了她,我都会为他痛心一辈子的。”

“皇后到底是老佛爷选,还是皇上自己来选?”

“听老佛爷一直在说,要皇帝自己放开眼光,亲自挑选。”

“谁知道呢,说不定老佛爷还是口是心非呢?”

“皇上那么怕老佛爷,只要老佛爷一使眼色,皇上即使看中了谁也不敢自己作主啊。”

“老佛爷如果不想让她的内侄女当皇后,会提前把她撂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老佛爷的心不是明摆着吗?”

“就看皇帝怎么想了,如果实在不喜欢他的表妹的话,就会挑一个自己合意的。”

“即使选上了老佛爷的内侄女,皇上对她也不会有好感的。”

“不管如何说,老佛爷的内侄女可能性最大,毕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这些议论不能不传到光绪皇帝的耳朵里,所以他感到万分苦恼。他清楚地知道,慈禧太后既然让她的内侄女参选,其用意就是让她当选皇后,以便在他身边安插一个最大的亲信。

而慈禧太后的种种表现也说明了她想让她的内侄女当皇后,自己能违反她的心意吗?如果不违反她的心意,选了慈禧太后的内侄女,那自己一生的幸福也就有可能毁在她手里,因为光绪皇帝见过自己的这位表妹,不但长得平平,而且也没有什么性格,自己和她说不上什么感情,只是见面时点点头,说两句话。并且有时自己的这位表妹和慈禧太后在一块时,只是一味地讨慈禧太后喜欢,光绪皇帝看着就来气。但如果违反了慈禧太后的心意,那她的目的达不到,对自己也不会善罢干休的。“真他妈的窝囊,堂堂一国之君,连给选择自己合意的皇后的权力都没有,真是活着不如死了!”光绪皇帝恨恨地骂道。

光绪皇帝在心情不好时,倾诉烦恼的一个最好的对象就是他的教师翁同和。光绪皇帝刚想说什么,翁同和却制止了他。他知道光绪皇帝要说的是什么,并且他也听说了外面的议论。

“皇上打算怎么办呢?”翁同和问道。

光绪皇帝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喜欢她吗?”翁同和又问道。

“我从小就见过她,不喜欢她。”

“皇上应该从大局着想,不能只从自己的个人恩怨出发。”

“如果我连这一点权力都没有,我还算是一个什么国君呢?”

“老佛爷给你说过她的意思吗?”

“说过。她说要我自己放出眼光来,选出我最中意的皇后来。”

“她还给你说过别的吗?”

“也说过,她在我面前只是称赞她的侄女长得好,心也好,要我好好地关照关照她。我就不知道她长得到底好在哪个地方,又只会谄媚讨好老佛爷,心又好在哪个地方?”

“这不就明摆着吗,老佛爷想让皇上选她的内侄女为皇后。皇上可不要违反了老佛爷的这层意思啊!”

“可我实在对这个表妹提不起一点兴趣来,以后让我怎么和她生活在一起呢?”

“生活不到一起也得迁就啊,皇上要为以后的亲政着想,为重振清朝雄风而着想啊!”

“亲政?哼!”光绪皇帝有些激动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亲政,我不知道老佛爷什么时候才能训完政,我不知道老佛爷什么时候才能把权力完全交给我!”说完,竟流下两行清泪。

这一下让翁同和深为不安,也深为失悔。天子垂泪,岂是等闲之事?所以赶紧站起身来,肃然相问:“必是臣的话惹了皇上?”

“不与你相干。”皇帝摇摇头说,“我恨我自己。”

“皇上这句话错了!万乘之身,原天下臣民之殷望,至贵至重,怎么可以轻易自责?”

“我一想到以后有一个母夜叉睡在我身边,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皇上还是要从大局出发啊!”

“那你是想让我选那个丑女人做皇后,是不是?”

“是!”翁同和坚定的回答。

“不!不!”皇帝简直要叫起来,“我即使死了,也要为自己选一个合意的皇后。”

翁同和看到这种情景,简直是痛心极了。看到光绪皇帝这个模样,也就不难理解汉武帝为什么对他的表妹阿娇,愿筑金屋以贮?他明白光绪皇帝那颗渴望自由爱情的心,不忍心再违心地劝他非要他选慈禧太后的内侄女为后。其实翁同和又何曾不想让光绪皇帝选择一个自己称心如意的皇后呢?

只是都是形势所逼,而翁同和不得不去履行一个老师的职责。

“那皇上就看着办吧,不过也不要太死板,要见机行事。”

光绪皇帝使劲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傅,我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是承懿旨特选的吉日,时辰是天还未亮的寅时。

立后的地点在休和殿,本来是储秀宫;西六宫的翊坤宫跟储秀宫打通以后,折去北门,改建为殿。这时灯烛通明,炉火熊熊,一切陈设除御座仍披黄缎以外,其他都换成大红,越发显得喜气洋洋。

八名秀女又经过一番淘汰,最后出现在体和殿的,只剩下五个人了。除桂祥的女儿以外,还有德馨和长叙家的两双姊妹花。都赏大缎四匹,衣料一件,被“撂”了下去。

忽然间,听到太监传呼,慈禧太后驾到了。她没有坐软轿,因为储秀宫到休和殿,只有一箭之地。慈禧太后走在开道的太监之后,李莲英随侍在一边,一会儿望着地面,一会儿又望着前面,嘴里还不断地招呼道:“老佛爷走好啊,宁愿慢一点儿。”

紧随在慈禧太后身后的是光绪皇帝,然后是荣寿公主,福锟夫人、荣禄夫人。除了这一公主两命妇以外,再无别的福晋命妇。当时穆宇立后时,诸王福晋,只要是“全福太太”无不参加盛典,而这次慈禧太后并未传召,因为如果传召的话,第一个便是醇亲王福晋,而这正是慈禧太后所深忌的,尤其是这几年,皇帝将要亲政了,自己将要归政了,慈禧太后更是经常有意无意地表示:皇帝是一人之子,而帝母只能是太后,为了在立后的今天,能让“儿媳妇”只有一个婆婆而没有第二个婆婆,就更不能有醇亲王福晋在场。但如果宣召他人,而唯独没有醇亲王福晋,也未免大伤感情,所以一概不召。

光绪皇帝搀扶着慈禧太后在已设好的宝座上坐定,自己便侍立在御案一旁。慈禧太后首先问道:“福锟呢?”

“在外面等着哪!”李莲英回答道,便回头叫奔走的小太监把福锟叫来。

福锟进殿给慈禧太后磕了一个头道:“臣福锟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有话尽管吩咐好了。”

“都准备好了吗?”慈禧太后问道。

“都准备好了。”

“军机处通知了吗?”

“也已经通知了,”福锟答道,“孙毓汶和礼亲王已经进宫;喜诏由南书房翰林预备,也都全准备妥当。”

“很好,待会乾坤一定就宣旨。”慈禧太后又对在一旁的李莲英说道,“把东西都摆出来吧。”

“是!”

李莲英向身后挥一挥手,接着便有三个太监捧着三个锦盒,一起弯腰走向前来。李莲英揭开锦盒,将一柄镶金玉如意供在宝座前面的长桌子上,又在如意两边各摆放一对荷包,荷包一律是红缎缝制,绣的是交颈鸳鸯,异常鲜艳。

这三样东西一摆出来,众人便纳闷了。以前选后所用的信物只是一如意,一荷包,候选秀女被授以如意,便是统摄元宫的皇后;得荷包的秀女被封为皇贵妃或贵妃,可如今,荷包竟有两对之多。但仔细一想也就不奇怪了;候选秀女总共只有五名,信物便有五个,不用说那如意是授给慈禧太后的内侄女,两对荷包是授给两双姊妹花的。这大概也是慈禧太后下想让她的内侄女当选皇后的良苦用心,也是给光绪皇帝的一个明显的暗示。

众人正在这样思索着,慈禧太后忽然开口说道:“福锟,把入选的秀女都带上来吧。”

福锟领旨退出殿外,赶忙吩咐在西偏小屋侍命的司官,将最后入选的五名秀女,传召上殿。

五位秀女,早就等在那儿了,每人由两个内务府的嬷嬷们照料。这些嬷嬷们照料十分殷勤,都希望自己照料的秀女能够入选。那样对她们来说不但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可以跟着沾光。她们一会儿替秀女们梳梳发,一会儿替她们补脂添粉,前后左右,仔细端详,深怕有一处不周到。

听到传召,五名秀女赶紧一字排开,由福锟领着进殿。领头的自然是桂祥的女儿叶赫那拉氏;其次是德馨家的两姐妹;最后是长叙家的两姐妹,大的十五岁,小的才十三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娇憨之中,稚气未脱。

进殿以后,先向太后和皇上行礼,接着是跪拜报名。完毕后,慈禧太后说道:“你们都忙去吧!”

等五名秀女站起来以后,众人更以为自己的猜测不会错了。皇后自然是领头的叶赫那拉氏;两双姊妹花,必定是两妃两嫔,并且是德馨家的两姊妹封妃,长叙家的两姐妹封嫔,因为这不但可从走路位置看出来,而且因为长叙家的姊妹中最小的才十三岁,封妃还为时尚早。

“皇帝!”慈禧太后叫道。

“儿子在。”侍立在御案旁边的光绪皇帝,赶紧转向慈禧太后,肃然应声道。

“你自己作主来挑选吧,看看谁可以当皇后,你认为合意了,就把如意给她。”

“这是大事,还是请皇额娘来做主吧,儿子不敢擅自行事。”

“还是由你自己来挑选得好!”

“还是请皇额娘替儿子选。”

“我知道你有孝心,你自己选得最合意的,也一定是最合我的意的。”

“那儿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让我自己来选,那我就要选自己最合意的了,到时如果不合你的意,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光绪皇帝跪着接过慈禧太后拿过来的如意以后,便缓缓地向五名秀女走去。现在这柄如意交给谁,实在是很明白的事,因此大家只有看热闹的心情,并不觉得紧张。

所有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皇帝面前,尤其是那柄玉如意上面。光绪皇帝心目中的皇后,在第一次选秀女时就已经定了下来,在那以后的屡次复选中,光绪皇帝的心也就更坚定了。他觉得如果慈禧太后不让自己来选便罢,而一旦让自己来选,便一定要选自己心目中的那位天使。

光绪皇帝缓缓地,但却从容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叶赫那拉氏走去。虽在预料之中,但众人还是微微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如意要落到叶赫那拉氏手里。

“自己这些天的心思没有白费,看来皇帝还是了解自己的心意的。”慈禧太后也松了一口气,心里想道。

“自己出的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嘛,如今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侍立在旁边的李莲英看了这副情景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暗暗地想道。

光绪皇帝快要走到叶赫那拉氏前面时,突然之间,将手一伸,虽无声息,却犹如睛天霹雳一样,震得每一个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那柄如意是分明递给第三个人,德馨的长女。

“皇帝!”

在这静得时间几乎都凝固了的时刻,慈禧太后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就像惊雷一样,震得每一个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的人,一哆嗦,光绪皇帝更是全身一震,差点将玉如意摔在地上。

光绪皇帝端着玉如意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仿佛耳边出现了自己和教师翁同和谈话时的凄凉的叫喊声:“我就是死了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合意的皇后!”光绪皇帝刚想不顾一切地把玉如意递给德馨的长女,可这时耳边仿佛又出现了翁同和那渴望的声音:“皇帝啊,要为亲政大局着想啊!要为重振清朝雄风而着想啊!要见机行事!要见机行事啊!”光绪皇帝想不顾一切地把玉如意递给德馨长女的想法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光绪皇帝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慈禧太后,这一看把光绪皇帝吓得非同小可,他此时所见到的慈禧太后,脸色发青,双唇紧闭,鼻梁右面突然抽筋,眼下那块肌肤不住地牵动,以致右眼半张半闭,衬着瞪得特别大的那只左眼,形容愈加可怕。

可以明显地看出,慈禧太后在向光绪皇帝呶嘴,而且是呶向左边叶赫那拉氏,慈禧太后的内侄女。

光绪皇帝看到慈禧太后这副情景,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了脑袋。于是他便看也不看,便将玉如意递向了叶赫那拉氏。

这实在很委屈,也很没有面子。如果换个别的心高气傲、自尊自爱的女孩子,当时就有可能会哭了出来。然而叶赫那拉氏倒好,不但没有哭,反而很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又撩一撩下摆,跪了下去,高举双手,接受如意,说道:“奴才叶赫那拉氏谢恩。”

光绪皇帝看也不看,也没有答话,只管自己掉头走到御案旁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李莲英站在慈禧太后身后,看到刚才那副情景,急得差点要叫了出来,心想如果皇帝不顾一切地按着他自己的意思把如意给了德馨的长女,老佛爷还不知能气成个什么样子呢,而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自己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不过,他还考虑到了更深一层意思,皇帝毕竟不小了,已经开始表现出了强烈的独立自主的愿望,不甘心做老佛爷的傀儡皇帝。

不管如何,自己以后在老佛爷和皇帝的斗争中,不能再那样明目张胆地和皇帝作对了,即使作对,也要做得非常非常隐蔽。

慈禧太后心里乱极了。她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向认为很听话的光绪皇帝,竟会公然地、明目张胆地和自己作对。自己虽没有给他提过让他选自己的内侄女为后,但不知给他暗示了多少次,这一点他是不会看不出的,但他竟然全然不理,依然我行我素。皇帝长大了,已不想再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再清楚不过的。然而她控制起局面来还是有自己的手腕的,现在皇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将来“三千宠爱在一身”,自己的内侄女,还是存着心腹之患。回想当年先帝对自己及丽妃的态度,就是明鉴。想到此处,她毫不犹豫地喊道:“大格格!”

“女儿在,老佛爷有吩咐?”荣寿公主赶紧从慈禧太后身后闪出来,问道。

“拿这一对荷包,给长叙家的姐妹。”

说完,她检视排列在面前的五支凤头签,取出其中第二、第三两支,厌恶地住桌角一丢。这就是“撂牌子”,江西巡抚的两位小姐就这样被选中了。

“恭喜你们了!”荣寿公主将一对荷包,分别送到长叙的两个女儿手里。

两个赶快跪下,接过荷包,说道:“给皇太后、皇上谢恩。”

满殿的人,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无精打采的,无声地在心里叹气,不知道是在为这样的喜事被闹得不成样子而叹,还是为光绪皇帝选不到合意的皇后而叹。

福锟原是准备了一套话的,只等“乾坤一定”,就向慈禧太后与皇帝恭贺大喜。但见每个人都正在气头上,还是觉得少开口为妙,以免招祸端。只是跪了安,便带着原来的五名秀女退出殿外。

“回宫!”慈禧太后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什么人也不看,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老佛爷累了吧,坐软轿回去吧!”李莲英说道。

慈禧太后无可不可地坐上软轿,照例由皇帝扶轿杠,随侍而行。李莲英就趁这个当儿,退后数步,悄悄把乾清宫总管太监谢振昆拉到一边,说道:“你们是怎么搞的?老佛爷的意思难道你们一点不懂?你们到底给皇帝说过没有?”

“实在没有想到啊!”谢振昆自从那次被李莲英无端又找了一次茬之后,见到李莲英就害怕,这时更是战战兢兢地说:

“谁知道万岁爷一点都不明白老佛爷的意思,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万岁爷提醒一下。”

“我告诉你,老佛爷怪罪下来,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振昆一听吓坏了,赶紧给李莲英跪下道:“求总管大人在老佛爷面前美言几句,小的实在是出于无心啊!”

“我会给你说情的,不过老佛爷到底怎样,我可说不准。”

“多谢总管大人!”

光绪皇帝把慈禧太后送到储秀宫以后,便由太监陪着回到乾清宫,见到老师翁同和后,便把选后情形说与他听。

“这下要坏事了!”翁同和听了大惊失色地说道,“皇上向老佛爷敬献如意时,一定要多装出些笑脸来。”照旗人的规矩,呈递如意是晚辈向长辈贺喜之意。因此,立后之日,皇帝要向太后献如意。

“唉!”光绪皇帝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选了这么一个倒霉鬼,让我如何才能笑出来呢?”

“皇上不可太任性了,笑不出来,装也要装出来。”

“我这个皇帝太难做了,我就装一装吧。”

光绪皇帝来到储秀宫,让李莲英去向慈禧太后通报。

“老佛爷请出来吧,万岁爷等着要向老佛爷进献如意呢!”

李莲英向还在愤愤不平的慈禧太后说道。

“还进献如意干什么?”慈禧太后说道,“他只管自己如意,哪管别人如意不如意!如今翅膀长硬了,我管不了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外头都在听喜信儿呢!老佛爷就让万岁爷尽了孝心,就去见军机宣示懿旨吧!”

一句话提醒了慈禧太后。是啊,宣旨太迟,可能会引起许多猜测,化为离奇的流言,让人听了更生气。

于是她接受了李莲英的劝告,由寝殿出来,居中坐定。光绪皇帝便强装欢笑地走到慈禧太后面前,先请安,后磕头,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儿子叩谢亲爸爸成全。这柄如意,请亲爸爸赏收。”说着,从跪在一旁的谢振昆手里,接过如意,高举过顶。

“难为你一片孝心!”慈禧太后淡淡地说道,勉强从光绪皇帝手中接过如意。

光绪皇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陪着笑脸说道:“请亲爸爸放儿子一天假吧,撤了书房,让儿子好侍奉亲爸爸好好地乐一天。”

慈禧太后听了光绪皇帝这几句话,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气也就消了一半。立后的事,说起来也是皇帝自己的事,皇帝当然想找一个他自己称心如意的皇后。也难怪皇帝不喜欢自己的内侄女,长得既不好看,又无个性。虽然皇帝违背了自己的意思,但不管如何说,最后还是立了自己的内侄女为后。想到这儿,便说道:“好吧,我也放自己一天假。立后宣旨,皇帝就自己说给军机好了。”

“是!”皇帝答应着,站起身来,仍旧立在慈禧太后身边,显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你就去吧!”慈禧太后见光绪皇帝不走,心中更增加了一分安慰,说话的声音中似乎也有了一些暖气。

光绪皇帝见状,方觉心头的压力和恐惧减轻了一些。他答应一声,退出储秀宫,换了衣服,便到养心殿召见军机。

这时御前大臣、军机大臣,都已得到喜讯。遇到国有庆典之事,都要穿俗称“花衣”的蟒袍。事先都有准备,听到皇帝召见,即时在朝房换穿整齐。同时也各备如意,有的交奏事处转递,有的当面呈送。御前大臣和军机的如意自然要面递。金镶玉嵌,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御案。皇帝看在眼里,悲在心中,情不自禁地在口中默念着雍正朱批谕旨中的一句话:

“诸卿以为如意,在朕转不如意。”

磕贺完毕,礼王世铎呈上两道黄面红封里的御旨,已经用正楷誊清,皇帝先看第一道,写的是:

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皇帝寅绍不基,春秋日富,允宜择贤作配,佐理宫闱,以协坤仪,而辅君德。

兹选得副都统桂祥之女叶赫那拉氏,端丽贤淑,着立为皇后。

看到“丽”字,光绪皇帝只感到一阵阵伤感。他想了一想,然后提起朱笔把“丽”字涂掉,注上一个“庄”字。这便是以后的隆裕皇后。接着再看第二道。

这道上谕,仍用“奉懿旨”的语气,宣封长叙家两姐妹。

在“着封为”三字下,空着两格。在另外附着的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八个字,都是“玉”字旁。皇帝虽是初次处理此类事件,但也不难想象,这八个字是用来做称号的。

“皇后以外,另外两位是封妃,还是封嫔?请旨定夺。”世铎问皇帝道。

皇帝这才想起,应该请懿旨定夺。但他实在怕提到立后封妃之事,惹起慈禧太后的不快,同时也耽误功夫,便自己作了主张,说道:“封嫔!”

“是!”世铎又说道:“请圈定称号。”

皇帝略看一看,便圈定了两个字:“瑾”与“珍”,然后提笔填在空格中,十五岁的他他拉氏封为瑾嫔,十三岁的他他拉氏封为珍嫔。

慈禧太后强迫光绪帝按自己的意思立了自己的内侄女为皇后,在光绪帝身边安插了一个最大的耳目,认为终于可以放心地为光绪帝举行大婚了。因为按规矩,皇帝大婚之后就要亲政,皇帝亲政就意味着自己权力的丧失,所以她觉得自己不能不对这个问题好好地考虑一下。至于大婚问题,反正皇后是自己的内侄女,自己操心不操心也无所谓了,于是便把李莲英找了过来。

“小李子,皇帝的皇后已经选定了。至于这大婚问题,你认为该怎么办?”慈禧太后每当有事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和李莲英商量。

李莲英这几天正得意忘形,自己为老佛爷出的立后主意,虽然经过了一个不小的风波,总算没坏什么大事,不管如何说还是立了老佛爷的内侄女为后。皇后是最接近宫帏之人,对皇帝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在以后的宫廷斗争中,对老佛爷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优势。而且只要能保住老佛爷的权力,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不受损害。李莲英也知道,立后之后就是大婚,大婚之后皇帝就要亲政。大婚之时,各省肯定会有许多报效,并且还有许多其他方面的开销,谁要是当了这个大婚的经办人,只要指缝一漏,顿时便会成为一个富翁。所以这几天李莲英正为如何当这个经办人而苦心冥想,这次见慈禧太后找他谈大婚之事,可以说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老佛爷指的是哪一方面呢?”慈禧太后笼统的一句问话,李莲英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一方面回答,便问道。

“我是说这大婚问题是该阔办还是该简办?”慈禧太后说道。

“老佛爷你说呢?”李莲英不知慈禧太后的真意何在,不敢贸然回答,于是反问道。

“我的意思是想好好地大办一次。可是中法战争刚刚结束,财政正处于紧张时期,实在不知道这钱该从何而出。再说阔办吧,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又该引起言官的反对了。”

“奴才认为也应该好好地办一次,不如此,不足以显示帝室之尊荣,不如此,也不足以显示皇家之威风。”李莲英之所以主张大办一次,这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就是大婚花费越大,自己当了经办人以后就可以捞得更多,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是该好好地办一次。”显示皇家之威风,一句话说到了慈禧太后的心坎上;皇后的娘家也就是自己的娘家,自己又何尝不想显示一下娘家的威风呢?“只不过,这大婚费用——”慈禧太后又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还不好办,户部有的是钱,另外,各省再报效一点,随便报效一点,也就够了。”其实,户部的钱实在已所剩无几,李莲英知道,慈禧太后也知道,但两人都不说明。

“这主意不错。报效,这个词也很好听。皇帝大婚,各省是应该报效一点。不过,你认为这大婚的经办人应该由谁来当?”

李莲英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你倒是说话蚜!”慈禧太后又催问了一句。

“奴才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李莲英自有他自己的想法,不过只不愿意明说罢了。

“福锟怎么样?”福锟是内务府大臣,以往皇帝大婚的经办人都由内务府大臣兼任,不知这次为什么慈禧太后却对此提出了疑问。

“奴才认为福锟不太合适。”

“为什么呢?”

“立后的时候,福锟作为内务府大臣,老佛爷的意思他连向皇帝说一声也不说,结果闹出了个那么大的乱子——”说着,李莲英看了看慈禧太后,发觉脸色有些不对,没有再敢往下说下去。

由李莲英这么一说,慈禧太后当然不会再让福锟做经办人。

“你认为谁合适呢?”

李莲英还是没有回答,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次你来当这个经办人怎么样?”慈禧太后看了看李莲英,安然说道。

“奴才怕有点当不好。”李莲英没想到慈禧太后会自己说出他来当经办人,这当然是再高兴也不过的事,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客气了一下。

“你是可以做得好的,就不要推脱了,要不行,就让大格格也来吧,有什么不好办理的事,你就向她请示好了。”慈禧太后还以为李莲英说的是真心话,所以又来了这么一句。

李莲英也没有想到慈禧太后会这么说,为刚才那句客气话后悔极了,心想:这次别再客气了,说不定再一客气,老佛爷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连让自己参与大婚也不让了。于是便不情愿地答道:“好吧!”

慈禧太后主意打定,便亲降懿旨,要户部筹拨五百万两银子供大婚使用。户部尚书翁同和,虽然认为拨款太多,但也不敢有反对的表示,他还得为皇上考虑。自己身为光绪皇帝的老师,如果明目张胆地反对慈禧太后,势必会被认为与光绪皇帝是同一路的,可能会对光绪帝产生不利的影响。但户部所剩银两确实寥寥无几,只得让各省分摊大婚费用,限期解送京师。

命令传到湖南,湖南巡抚汪祺祥一听慌了手脚,湖南总共库存银两才二十五万两,而分摊费用却高达三十万两。库存的二十五万两也已有二十万两已经拨出,但还没有提走。按说本来再加征二十五万两便够用,但汪祺祥却又向百姓加征了四十万两的赋税,原因是他听说了这次皇帝大婚的经办人是李莲英,多征的十五万两白银十万两想贿赂李莲英,五万两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四十万两白银收上来以后,汪祺祥便亲自护送到京师。三十万两交户部后,十万两便先暂存客栈里。

汪祺祥找到李府后,向守门的家丁说道:“学生汪祺祥想拜见总管李大人,求大哥去通报一声。”

“我们家老爷现在正筹办皇上大婚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十几天都没回来了。”

“那总管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可说不准,也许十几天也回不来。不知你从哪儿来呢?”

“湖南巡抚,从湖南来。”

虽是个巡抚,家丁听了也没有太大反应,因为有许多比巡抚大得多的官都常来李府拜见李莲英。不过既然是个巡抚,家丁也没有很怠慢,便客气地说道:“你有什么事说吧,我们老爷回来以后向他说一声。”

“区区薄礼,请总管大人赏纳。”汪祺祥说完,递上自己的礼单。

家丁一看是十万两银子,吃了一惊,心想送礼的不少,一下送这么多银子的还不多见。

“你先等一下,我进去说一下。”家丁说完,便向李府深处走去。

李莲英的确不在家,家丁也不是去找李莲英,而是找到了大管家。

“管家爷,外面有个自称是湖南巡抚的,要送总管老爷十万两银子,小的认为拒绝了挺可惜的,特来请管家爷示下。”

看门的家丁见了李府大管家说道。

“十万两?”管家一听也吃了一惊,“十万两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不收下的确挺可惜的,但总管老爷不在家,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如去找一下老爷好了!”家丁出了个主意。

“好主意!”管家一听,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你去向来人说一下,让他等一会,我速去问问老爷到底该怎么办。”

管家认为事不宜迟,便坐上轿车,飞快地来到宫门口,要求见李莲英。看门的太监见是李府管家老爷求见总管大人,不敢怠慢,急忙去向李莲英汇报。

李莲英当时正和荣寿公主商量如何向皇后家送彩礼的问题,听说管家找他,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向荣寿分主招呼一声,便心急如火地来到宫门口。

管家见到李莲英,把他拉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去处,说道:

“总管老爷,现在府上来了一个自称湖南巡抚的,要送上十万两银子,老爷不在家,小的不敢作主,但又觉得却之可惜,特来请总管老爷示下。”

李莲英听了略皱一皱眉头说道:“湖南巡抚,哪个湖南巡抚?我和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送银子给我?”

“小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送银子给老爷。”

“那他叫什么名字?”卖官爵的事李莲英已经忘了。

“什么名字?因为来的匆忙,我连他的名字也忘记问了。”

“你呀你,办事总是这么粗心大意的,连这一点都忘了,要你还有什么用?”李莲英不满地看了管家一眼,忽然好像记起什么似的,急急地问道,“他是不是叫汪祺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一定是他。”

“听看门的家丁说他自称是老爷的学生。”管家嗫嚅的说。

“是他,没错。”李莲英说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他可以把银子先送过去,让他别走,先等几天,我有机会再提拔他一下。”

“是,老爷!”管家赶紧退下,回去照李莲英的吩咐去办了。

李莲英回宫之后,继续和荣寿分主商量如何向皇后家送彩礼。

“大公主,向皇后家送彩礼,事关老佛爷的娘家,这回可不能再违拗了老佛爷的意思,上次为立后问题已经搞得老佛爷很不高兴了。你看先与老佛爷商量一下,看到底如何送,该送多少为宜,怎么样?”李莲英说道。

“那你就找个机会给老佛爷说一声吧。这大婚虽说由咱们来经办,但皇后是老佛爷的内侄女,说不定什么时候哪一点做得不周到,就把老佛爷给得罪了。”荣寿公主说道。

一次早晨,李莲英边给慈禧太后梳头,边说道:“老佛爷,十一月初二是向皇后家行纳彩礼的日子。依您看是照例备办还是——”李莲英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还是什么?”慈禧太后问道。

“还是另外再多办一点?”李莲英吞吞吐吐地说道。

“依你看呢?”慈禧太后有心想给自己的娘家多送一点彩礼,但只是不便明说,便反问了李莲英一句。

“奴才认为皇后既是老佛爷娘家的人,又是老佛爷的内侄女,除照例备办之外,另外再多加上一点,别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好说的。”李莲英明白慈禧太后的意思,这样说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给慈禧太后出了主意,照例备办,先堵住一些人的嘴,别说三道四的,但照例备办之外,可以再多加上一点。

“好主意!”慈禧太后说道,“至于再多加上一点什么,你就和大格格看着办吧。”

“到底多加多少,还是请老佛爷给出个数目吧。”对此李莲英不敢自办,恐加少了不合慈禧太后的心意,觉得还是再请示一下比较好。

“以前照例备办一般要花多少银子?”慈禧太后明知故问。

“听大公主说,一般要花四十万左右。”

“再多加二十万两,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数目有些大?”

“奴才觉得还可以。”

“那你就看着办吧,不过对此不要太张扬。”

“奴才知道了。”

李莲英回到自己的住处,便把李贵和找来,把应照例采办的礼品单交给他,说道:“这是照例采办的,你速和手下人出宫去采办。”然后又把和荣寿公主商量好的应多加的彩礼单交给他,说道:“这张单子上写的应多加的,你自己看着备办,不过两者所花的银子不得超过五十五万两。”

“是,师傅,小的这就和手下人出去采办。”李贵和说着,转身欲走。

“慢着,”李莲英又叫住了他,觉得还有件事应该交代一下,便说道,“不过你回来后就说是花了六十万两,记住了?”

“小的记住了,师傅,一切事您尽管放心好了。”李贵和知道李莲英是什么意思,便安慰似地说:“交小的去办,包管不会出现一丁点儿差错。”

“我对你还是比较放心的。”李莲英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还有,三天你能办得好吗?”

“放心吧,师傅,三天之内保证把彩礼采办完毕!”

李贵和回去之后,便让手下人拉着大车,带着记帐人员,出宫去采办彩礼。李贵和对记帐人员说:“买一样,你便记一样,并把所花的银子也记下来,随时汇总并向我报告。”

这样一直忙活了三天。第三天,记帐人员一次对李贵和说道:“银两已用去五十四万零二两。”

“可以了,”李贵和说道,“你回去再给我重记一本帐,并把总数目加到五十五万两。”另外,再造一本帐,把总数目加到六十万两。”

“造那么多帐有什么用呢?”记帐人员不解地问道。

“让你造你就造,多问那么多干什么!”李贵和喝斥道,“你敢说出去我就宰了你!”

记帐人员吓得一伸舌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晚上,李莲英把李贵和叫到自己的住处,问道:“贵和,备办彩礼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花了多少银子?”

“师傅请看!”李贵和说着,把那本总数目为五十五万两银子的帐目,交给李莲英过目。

“很好!”李莲英一看帐目,上面写着总数目五十四万零九千八两,禁不住大声叫好道,可是忽然又紧锁起了双眉,“可是——”

“师傅再请看!”李贵和知道李莲英为何愁眉不展,他是在想如何拿着五十五万两的帐目向荣寿公主交差,便赶紧把那本总数目为六十万两的帐目拿出来,交给了李莲英。

“好极了!”李莲英一看到这本帐目,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贵和,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啊。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为师傅效劳,是小的应该做的。”李贵和讨好地说道,殊不知自己已瞒着李莲英私自吞下了将近一万两银子。

“这彩礼价钱,明显地比平时高了那么多,大公主不会看不出来的,如果大公主问起来,到时候应该怎么说呢?”李莲英看了看那张五十五万两的帐目,又看了看那张六十万两的帐目,问李贵和道。

“这还不好说。皇帝大婚的费用那么多,顿时使市场变得紧俏起来,商人为了赚大钱,都抬高了市价。这彩礼的价钱当然也变得高起来了。”李贵和仿佛早已想好了似的,滔滔不绝地说道。而事实上,他的确已经想好了,他当时造那本总帐目为五十五万两的假帐目时,怕李莲英问起此事,已经在肚子里想好了。没想到却在这儿派到了用场,还居然得到了李莲英的夸赞。

“想得周到极了,”李莲英听了赞不绝口道,“贵和呀,我没有白信任你。”

第二天,李莲英见到荣寿公主,说道:“送给皇后家的彩礼都已准备好了,请大公主过目。”说着把那本总数目为六十万两的帐目递到荣寿公主手里。

“这么快就办齐了?”荣寿公主有点诧异地问道。

“为万岁爷办事,谁敢不尽心尽力呢?”

“尽心尽力,哼,别让他们暗地里玩些花样!”荣寿公主若有所指地说道。

“我想他们也不至于。”李莲英有点不自在地回道。

“彩礼价钱怎么会那么高?”荣寿公主看着彩礼单,又望了望李莲英,说道,“以前没有这么高哇?”

“是比平常高了一点,不过也怪不着他们。”李莲英嗫嚅地说道。

“这该怪谁呢?”荣寿公主质问道。

“该怪那些不规矩的商人。万岁爷大婚费用好几百万,使市场变得紧俏起来。商人们为了赚取大价钱,都相继抬高了物价。”李莲英把李贵和的一套理论说了出来。

“是谁那么大胆,敢在皇帝大婚时哄抬物价,看我不杀了他们。”荣寿公主气愤地说道,她也猜测有可能李莲英在作假。

“这犯不着呀,大公主。”李莲英赶忙说道,“万岁爷大婚,要图个吉利,何必跟他们那些小人计较呢?”心想,这要一查起来,还不把一切都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吗?

“是啊,皇帝大婚,何必跟那些小人计较呢?”荣寿公主见李莲英反倒为那些商人辩护,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不过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方面是因为慈禧太后不想让这件事过于张扬,这一点她也是清楚的;另一方面,她也知道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特别得宠,弄不好不但弄不倒他,反而有可能动摇自己在慈禧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于是便顺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没再深入追究下去。

李莲英就样把五万两银子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这天是正月二十四,上午有极好的太阳,万人空巷,在旭日中看皇后的妆奁,总计有两百抬,分两天进宫。一里多长的队伍,由东城方家园——皇后的娘家。迤逦而至东华门、协和门、后左门,抬入乾清宫。瑾嫔和珍嫔亦有自己的妆奁,但数目不及皇后多,也不能由正面进宫。

两家妆奁,从上午辰时开始,到下午未时才发完。可是就在这时天气却突然变化起来,一时间浓云密布,到晚上竟下起雪来了。

一夜飘雪,积素满地,到了下午,寸许厚的雪完全融化,而道路泥泞,反不如下雪好走。夜里阴云凄凄,劲风号叫,但云端中却不时熠熠生光,尤其是西北方面,如有之光。然后东面、南面、西面也都出现了这样的火焰。午夜时分,光集中天,倏忽之间,又散入四方。有人说,这叫“天笑”,也有人说是“天开眼”。不知主何祥端?

第二天——正月二十六日,便是宣制奉迎皇后之日。午时未到,百官齐集;午正三刻,皇帝在太和殿升座,在“噼哩叭啦”的清脆的火鞭声中,王公百官,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然后由礼部官员宣读册封皇后的诏书,奉迎正使武英殿大学士额勒和布,副使礼部尚书奎润,以及特派的奉迎十臣十员,跪着听完,等皇帝还宫,随即捧节由丹陛正中下殿,护送皇后的钱册玉宝,出太和门,过金水桥,经午门、大清门,最后折而往东,缓缓经后邸走去。

并非一到就立刻奉迎皇后入宫,依照钦天监选定的时辰,直到午夜交进二十七的子时,皇后方始恭受册室。然后在子正出后邸,由方家园经史家胡同,东太街、长安牌楼、兵郛街、车江米巷,进大清门。这时午门的景阳钟钟声大作,声震九城。天子脚下的百姓都知道皇后进宫了。

皇后的凤舆一进入乾清门,便有十二名太监,手执藏香提炉,引入乾清宫的交泰殿,将凤舆从火盆上抬过,在殿门外停下,皇后降舆,由四名女官扶着进殿,和等在那里的光绪皇帝交拜过天地之后,便双双被引入交泰殿后的坤宁宫的洞房里,然后一切司事人员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皇后低着头坐在龙床边上,只等皇帝过来同床共寝。哪知皇帝只是站在窗户边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幕,不说一句话,看起来好像有无限的难言之隐。

皇后只管低着头等着,但等了好久也没听见皇帝有任何动静,便忍不住抬头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惆怅。“自己本非皇帝钟爱之人,以后能和皇帝好好地生活在一块吗?”皇后忍不住自问道,但她自己回答不出来,现在也没有人能回答出来。

皇后静静地走下龙床,走过去把洞房的插栓插上,然后又静静地坐上龙床,见皇帝还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便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皇上!”

光绪皇帝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皇后的叫声似的。

“皇上!”皇后又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皇帝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还是一动也不动,一副漠然的神情。

“时间不早了,就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你先睡吧,让我再独自站一会,也许这样还比较好一些。”

皇帝不先睡,自己怎么先睡呢?皇后这样想着,便又轻轻地走下龙床,来到皇帝身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道:“有什么你明天不能再想吗?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皇帝听了浑身一振,顿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便马上又恢复了原样。“她是老佛爷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最大的内线,她的这种态度也许是装出来的。”光绪皇帝的本能在告诉他这样一个事实。但不管如何,光绪皇帝还是跟着皇后来到了龙床边上。他也不管皇后如何想法,便自己脱下龙袍,和衣躺了下来。

皇后全然不理会这些,也自己脱了衣服,躺在皇帝身边,抚摸着他的脸,小声地说道:“你知道今天是咱们的什么日子吗?”

光绪皇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皇后说着,便抱住光绪皇帝的头,慢慢地把嘴唇贴了过去。

“慢着!”光绪皇帝抽出双手,挡住了皇后贴过来的嘴唇,又把头从皇后的死抱着的手里挣脱出来说道,“我太累了,还是好好地休息休息吧。”说完,也不管皇后感觉如何,便自个儿翻过身子,把头扭向一边。

皇后呆呆地躺在那儿,说不出心中是悔、是恨、是悲,还是愤,只觉两股眼泪清泉般地从眼眶里无声地淌了出来。

然而这时的翊坤宫里,瑾嫔和珍嫔两姐妹心里更是烦闷,烦闷得近乎无聊。

“咱们该干些什么呢?”年小的珍嫔问她的姐姐瑾嫔道。

瑾嫔无法回答她妹妹的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这天到底是谁的好日子。

“咱们就这么坐着?”珍嫔问道,“可等甚么呢?”

是等着觐见皇太后吗?不是!连皇后都要等到二月初二才能初觐慈宁宫,位居两宫的妃嫔,自然要更落在后面。

是等着皇帝幸临吗?只怕也不是。第一天当然得让皇后,然则终身大事有着落的第一天,没有一个女孩子不重视的“洞房花烛”之夜,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瑾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然而珍嫔却没有她姐姐想得那么多,她只觉得心中烦闷得慌。无处可走,无事可做,而且无人可谈。这要一直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还不把人给逼疯了,“不行!”她对自己说道,“非得想个法子排遣一下不可,至少也可以找个人来说说话。

这样想着,便向侍立在窗外的宫女,含笑招了招手。

进来了两个宫女,双双请了安,站起来垂手肃立,等她问话。然而还没有等珍嫔开口,却发现院子里人影杂乱,脚步匆匆,以为是皇帝驾临,顿时一颗心往上一提,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是有人来了,不过不是皇帝,而是李莲英。“请主子出殿听宣,老佛爷有赏赐。”王有赶忙跑来对珍嫔说道,“特派总管李大人来传旨,那可真是有面子的事,主子请快出去吧?”

原来是李莲英来传旨。“都说李莲英在宫里可以一手遮天,连一些王公大臣私下里都和他称兄道弟。”珍嫔心里想道,“不就是个太监的头头吗,有什么!”

在这种想法之下,她偏不理王有的话,故意不紧不慢地走出道德堂,走进正殿,顿时发觉景象一变,台阶下面东首,她姐姐瑾嫔领头肃立,以下站着一排宫女太监,鸦雀无声。台阶上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三品服色的太监,脸抬头望着前上方,看上去有一种傲慢之感。

珍嫔看到李莲英这个样子,心里便有些来气。按身份来说,自己仅次于皇后,在这里除了对自己的姐姐之外,无须对任何人谦卑。李莲英的那种态度,显然有一种看不起自己姐妹的意思。“不行,”珍嫔心里想道,“我得先压一压他的气焰,免得以后让他小看了自己。”

珍嫔想到这儿,便挺一挺腰,两眼平视着,不慌不忙地走近台阶,然后停了下来,将右臂一抬,眼睛微微地向后看了一下,身后的宫女便赶紧抢上一步,双后托起她的右臂,小心地扶她下了台阶,直到瑾嫔身边站定。

李莲英看着珍嫔这个架势,心中虽有些气愤看不惯,但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畏惧之心。“看来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不一定是好惹的,她以后如果能和自己相安无事,自己还是别招惹她的好。”

李莲英这样想着,便觉心中气也消了一半,看到瑾嫔和珍嫔已准备好接旨,便说道:“奉懿旨。”然后停下来等瑾、珍两嫔跪好,方才大声说道:“老佛爷面谕,赏瑾嫔、珍嫔喜膳一桌,谢恩!”

“谢老佛爷赏赐之恩!”瑾嫔和珍嫔向北磕了一个头道。

“给两位主子磕贺大喜!”李莲英等两位姐妹一起身,便赶紧走向前来向她们说道,然后回头又对王有说道,“给我一个拜垫。”

这是还要磕头道喜。瑾嫔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太监给主子磕头,是不是还要先找拜垫,只觉得世家大族的规矩,是尊其上,敬其下。不过,李莲英既然是慈禧面前特别得宠的人,觉得还是客气一点的好。

“不敢当,不敢当。不用磕头了!”瑾嫔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莲英本即无意给这一对姐妹行跪箸大礼,随即答道。

“等一下!”瑾嫔娘家早就替她们姐妹备下了赏赐,其中最重的一份二百两银子,是专门为李莲英预备的。此时宫女已把赏银捧了过来,瑾嫔便向宫女喊道:“把赏银给李大总管吧!”

“两位主子赏得太多了!”李莲英接过后笑眯眯地说道,然后又请了一个安,便告辞而去。

赏赐的喜膳是由位在养心殿以南,军机处以北的御膳房所备办。名为一桌,其实不止一桌,一共是大小五桌,另外还有十来个朱漆食盒,由一队穿戴整齐的太监抬着,进入翊坤宫,安设在翊坤宫正殿。摆设菜肴的任务当然由王有来担任。等一切妥贴之后,方来请瑾嫔和珍嫔入座。

瑾嫔和珍嫔进入殿内一看,方才领略到什么是皇家气派。

摆设在两张大长方桌上的菜肴,起码也有五六十样。食具一律是红字的瓷的加盖海碗,或是直径近尺的大盘。每个盘中都有一个银牌,这是为防毒而设。如果在食物中放了毒,银牌一沾上这些就会发黑。

等瑾嫔和珍嫔姐妹俩坐定后,四五个太监便很快地将碗盖一一取下,放在一个大木盒中拿走,同时又有宫女递上沉甸甸的金镶牙筷,并视她们姐妹俩眼光所到之处,报着菜名。

这种吃饭的方式,对两姐妹来说,是梦想不到的。尤其是珍嫔,在那么多人注视之下,真有点感到不好意思,更不用说再去吃饭了。

“老佛爷的赏赐,”谨慎持重的瑾嫔对她妹妹说道,“多吃一点儿。”

这样一来,珍嫔不得不努力加餐,只是膳食太丰富了,就算浅尝辄止,也尝不到三分之一,便觉得饱胀无比。而进膳的时间,却整整花了一个钟头。

第二天晚上,光绪皇帝一回到寝宫,皇后便亲热地迎上来,叫一声:“皇上,奴才给皇上请安!”

“嗯!”光绪皇帝爱理不理地答应一声。看见皇后,他的心情又变得心烦意乱起来了。

“皇上累了一天了,奴才给皇上捶捶背吧。”皇后仍然搭讪地说着。

“算了吧,我也不腰痛。”光绪皇帝说道。他想起了瑾嫔和珍嫔,“自己这几天一直忙乎,还从没见过这两姐妹呢。”皇帝心里想道,“不知道这两位姐妹到底心地如何。既然自己看着皇后就不高兴,何不趁这个时间去看看这两位姐妹呢?”

光绪皇帝打定主意,便对皇后说道:“你先自己在这里呆一会,我还有点事没有办完,需要出去办一下。可能要回来很晚,不行的话,你就先睡吧!”

“什么事这么紧急,明天再办不行吗?”皇后问道。

“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说了。”

“既然皇上非要去,奴才也不拦你,你去吧。”皇后说道,“我等着皇上回来!”

“不用等了,说不定我会很晚才回来。你又何苦呢?”皇帝说完就走了出去。

皇帝走后,皇后越想越不对劲,“难道皇上到那儿去了?”

她自言自语道。她在想是不是皇上去长叙家的两姐妹那儿去了。“金生!”

“奴才在,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金生应声而至,说道。

“你过来!”金生过来后,皇后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什么,金生领命而去。

皇后猜得不错。皇帝从寝宫出来后,便对随侍太监说道:

“你速去通知敬事房首领太监,我要去翊坤宫去看瑾嫔和珍嫔两姐妹。”

翊坤宫的两姐妹,一直还没见过皇帝。王有估量至少也得几天以后皇帝才会驾临翊坤宫,所以这几天也没有太多的准备。

哪知就在这天宫门将要下锁之时,敬事房首领太监匆匆赶来通知:皇帝马上就要驾临翊坤宫,瑾嫔和珍嫔两姐妹准备朝见皇帝。

这一下王有可慌了手脚。他一面禀报两位主子,一面传召宫女,伺候两姐妹穿好衣服。

两姐妹刚刚准备好,皇帝已经来到了翊坤宫。两姐妹赶快迎出来,见着皇帝,先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说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光绪皇帝说道。

“是!”瑾嫔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珍嫔也学着她姐姐的样子,站起身子,落落大方地看了皇帝一眼。

这一看,倒把皇帝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由自主地把落在珍嫔身上的视线转移到了瑾嫔身上。

瑾嫔端庄大方,而且谨守礼法,此时低着头,两眼看着自己的前下方,因此能让皇帝从容平视。

“你多大了?”皇帝问瑾嫔道。

“奴才今年十五岁。”瑾嫔回答道。

“你住在什么地方?”皇帝又问道。

“奴才住东厢庆去斋。”

光绪皇帝此刻又把视线转向了珍嫔,看珍嫔也正在看他,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珍嫔没有回答,而是俏皮地说道:“皇上猜猜看。”

万岁爷问话,不赶紧回答,还说让猜猜看,这是劾大不敬的事。瑾嫔一听吓坏了,便连连咳嗽示意。

然而光绪皇帝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光绪皇帝整日生活在宫中压抑的气氛里,还从没有人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过话,所以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姐姐十五岁,我看你顶多也不过十三四岁吧?”

“皇上猜得不错,奴才今年十三岁。”珍嫔高兴地说道。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奴才住在西厢道德堂。”珍嫔答道,“只不过看起来没有东厢新罢了。”

“是没有东厢新。”光绪皇帝以前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并无诧异之感,“前年因为修理储秀宫,皇太后在那里住过。

不过,在住之前,肯定要经过一番修葺的。待会我到你那儿去看看。”

“是!”珍嫔答应道。

一行人于是向道德堂进发。到了道德堂以后,皇帝向众人挥挥后道:“你们就呆在这儿吧。”说完便只和瑾、珍二嫔进入了屋子。

皇帝摆脱了那些寸步不离左右的执事太监,顿觉身上有一种解除了束缚的轻松之感,说话也变得随便起来了。

“你们看我活得自在吗?”皇帝问瑾、珍二嫔道。

“皇上身为一国之主,万乘之尊,哪有活得不自在之理?

奴才认为皇上活得很自在。”年长的瑾嫔赶紧说道,同时看了看她的妹妹,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以免言多出了差错。

珍嫔却似乎是不理解她姐姐的一片苦心,很天真地说道:

“奴才认为皇上活得不太自在。”

“哦?”皇帝很惊异地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就从皇上选皇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皇上活得并不自在。”珍嫔可能是因为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

“妹妹!”瑾嫔听妹妹居然说到了选皇后这件事上,不但自己听了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她觉得这件事也不应该说,于是对她妹妹说道:“别瞎说了!”

皇帝看了看瑾嫔,挥挥手制止了她,同时对珍嫔说道:

“你再说说。不要有什么顾虑,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说了也不会向外传出去的。”

“皇上选的皇后满意吗?”珍嫔问道。

皇帝无声地摇了摇头,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受别人的强迫选的皇后,当然不会觉得满意。”珍嫔说道,“皇上选后时,我全看在眼里了,也许别的人低着头不敢看。奴才当时真为皇上感到不平啊!”

一句话触到了光绪皇帝的痛处,使他想到了自己不如意处境,不禁两行清泪扑籁籁而下。

瑾嫔和珍嫔一看皇帝这个样子,都吓坏了;尤其是瑾嫔,更觉得有大祸临头似的,于是赶紧向皇帝跪下磕头请罪道:

“准是小孩子说话不当,惹皇上生气了,请皇上恕罪!”

珍嫔一看自己的姐姐跪下了,也赶紧跪下说道:“准是奴才说话重了,奴才该死,请皇上不要挂在心上。”

光绪皇帝一手一个扶起她们道:“是我想得太多,不关你们的事。”然后又抚摸着年小的珍嫔说道,“别看你年纪最小,却只有你最理解我的心。”

姐妹俩相对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光绪皇帝说完,又用袖子擦了擦眼上的泪痕,以免让外面的人看出来自己掉过眼泪。

皇帝起身离去,翊坤宫上上下下,跪送如仪。回进宫来,瑾嫔将珍嫔拉到一边,悄悄埋怨。

“从刚一开始我就不让你乱说话。你看这次,差点闹出一个大乱子来。”

珍嫔也有些懊悔自己说话太轻率,但她向来争强好胜,不肯认错:“你看皇上很厚道,也很体恤人的吗!”

瑾嫔认为不出什么事,这固然很好,但她还是不放心,提醒她妹妹道:“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得好。”

却说金生听了皇后的吩咐,便一直悄悄跟在皇帝的后边,看他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后来看皇帝到了翊坤宫,好久也没有出来,便回去向皇后复命。

“果然是到那儿去了。”皇后听了金生的话大叫一声道,“这两个狐猸子,我早晚要收拾收拾她们。还有这个皇上,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与光绪皇帝大婚紧锣密鼓同时进行的是慈禧太后向皇帝归政问题。当然,李莲英在经办皇帝大婚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抽出一点时间去过问一下这件事。

“老佛爷如今要归政了,归政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打算?”李莲英问慈禧太后道。

“打算?是有一点。”慈禧太后说道,“不过还没向皇帝说过。”

“什么打算?说出来也让奴才知道知道,好给老佛爷出个主意。”

“就是我自从第一次垂帘听政以来,已经二十多年了。如今我就要归政皇帝了,也可以说是功成身退了吧,可在二十多年中,对国家出过力的人,总得有个交代吧。”

“是该有个交代,不但活着的人应该有个交代,就是那些已经去了的人,也应该有个交代。”

“去了的人也应该有个交代,那怎么交待法?”

“还不容易,建一座祠堂,或者只设一个祭坛就行了。”

“说得很好!”

“老佛爷是不是听说过,湖南有个巡抚叫汪祺祥,在湖南做得不错。”

“是吗?我怎么一直没有听说过。”

“老佛爷是不一定听说过。我知道这个人特别谦虚,做出了成绩自己也不会大加张扬的。不过既然做出了成绩,即使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会看得到,也会说出来的。”

“那你说,对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好好地褒奖一下?”

“那自然了,对做出成绩的人进行褒奖,也是对别人的一种鼓励。”

“好,那时候我向皇帝提一下。”

这天慈禧太后召见军机,光绪皇帝也在场。慈禧太后对皇帝说道:“我垂帘听政了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中,我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也很有些人为国家出了力,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如今我可以说是就要功成身退了,想想如果不对为国家出了力,帮过我的忙的人有个交代,也确实对不住他们。

皇帝,你说呢?”

“是!”光绪皇帝建议道,“可以开出单子,用皇额娘的名义通令褒奖他们。”

“说得也是,世铎,这单子就由你们来开了。不过我还要建议几个。”

“第一个应该是醇亲王。”

“是!”世铎答道。

“恭王现在虽然被罢黜了,但以前确实出过很大的力,也应该开上去。还有从咸丰十一年冬到现在的军机大臣,都开上去。现任的在前,以前的在后。”

“是!”世铎又答道。

“曾国藩、左宗棠两人为国家出生入死,驰骋疆场,也要特别褒奖。”

“去世的人也要褒奖?”世铎不解地问道。

“对,去世的人也要褒奖。”慈禧太后说道,“这也是对生人的一种勉励。”

“是,遵旨。”世铎不敢再辩了。

“另外,湖南巡抚汪祺祥,听说在任上做得不错,也要特意提出褒奖。”

“是!”世铎答道,但心里却感到非常奇怪:这个汪祺祥,只听说在湖南贪污受贿,搞得民怨沸腾的,只不知老佛爷从哪里听说他做得很好,真是邪了门了!不过他觉得也无所谓,反正对自己也没多大关系,让嘉奖就嘉奖吧,说不定一争再争出个差错来,那样反倒不好了。

“那剩下的你们就看着办吧,不过不要漏掉了好人!”慈禧太后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意思大概是多多益善。

世铎回到军机处,与同僚商议着,一共开了九张单子,这些人有醇亲王、僧王、头品顶戴赏花翎的总税务司赫德。另外还有现任及前任军机大臣;现任及前任军机章京;各国驻京公使;殉难的将帅及一二品大员;现任各省封疆大吏;以及已经去世的大学士、督抚、将帅。总数有三百人之多,生者加官晋爵,赏赐珍物;死者或建祠堂、或赐祭坛。真是恩惠普施,泽及枯骨。

慈禧太后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便于二月初三在太和殿为光绪皇帝举行了正式“亲政”典礼。

巳时三刻,慈禧太后对光绪皇帝说:“午时一到,亲政典礼就要开始,到时候你就要自己来处理一些政事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亲爸爸住在颐和园后,儿臣每天去给亲爸爸请安!”

“难为你的一片孝心,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多了。”

“儿臣自己独立处理政事,只怕有些事会处理不好。”光绪皇帝诚惶诚恐地说道。

“小事你就自己处理,有拿不准的大事,你就到颐和园去,让我给你拿个主意还是可以的。”

“是!遇有大事,儿臣自然要秉命办理。就怕有时候逼得儿子非立即拿主意不可,会有些把不住分寸。”

“这也是实话,我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形。”慈禧太后说道,“这个时候,只要你心硬一点就行了。不然,那怕是至亲,也会有意见。”

“心硬?”

“对了,心要硬。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君臣是君巨,叔侄是叔侄。别把这一切都搅和在一起,做起事来就会有分寸了。”

这几句话,皇帝听了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怪不得满朝文武亲贵大臣,正直的也好,有才干的也好,都对慈禧太后那么畏惧、那么驯顺?而慈禧太后说的话、做的事,也有极不高明的地方,却何以不伤威信?大概也就是因为能硬得起心肠,该当运用权力的紧要关头,毫不为情面所牵扯,尤其对有关系的人物,更不容情,就像两次罢黜恭亲王奕訢那样。

“儿臣一定按照亲爸爸的话去做。”光绪皇帝若有所悟地说道。

“好,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慈禧太后说道,“午时快到了,你快去太和殿吧。”

光绪皇帝急匆匆来到太和殿。刚在御座上坐稳,午时的钟声便已经敲响了。于是由军机大臣世铎向百官宣读亲政诏书,然后光绪皇帝便在众王公大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摇地动般的呼声中正式亲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