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十八朝艳史演义》第022回 赵太子捐生横宝剑 杨令公杀敌舞金刀


太宗到了定州,潘美等诸将亦随后驰到。太宗见诸将未有丧亡,心意少慰。乃 命孟玄哲屯定州,崔彦进屯关南,刘廷翰、李汉琼屯真定,自引其余兵将还汴。这 一役征汉伐辽,齐王赵廷美、武功郡王赵德昭,都随驾在军。当伐辽败溃时,诸将 因与太宗相失,便疑是太宗被难,有建议要立赵德昭作皇帝的。

及太宗归来,亲臣把这事实告诉太宗,太宗大为不悦,连诸将取北汉的功劳也 不置议了。赵德昭哪知道太宗心事,自己被嫌,因是太原之赏许久未行,诸将又在 怨望,便入宫奏请太宗,即日叙功行赏。这正是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太宗听奏, 勃然大怒道:“尔着急的什么?赏赐又跑不掉的!等尔自己做了皇帝,行赏也不迟 呀!”赵德昭见叔皇这等怒斥他,不晓得是存着什么心,他自己又是个性气刚烈的 人,便不复奏答,也不辞驾,转身出了宫门,回到私第,向壁间抽出项庄的鸿门宴 上舞过的宝剑,往颈上一横,登时头断身亡。可怜:三魂渺渺归仙阙,七魄悠悠赴 鬼门!

太宗听得赵德昭自刎死了,很是惊悔,急忙跑去抱着他的尸体大哭道:“痴儿 呀,痴儿呀!为何要自寻短见呢?”即命用亲王礼仪安葬;诏赠中书令,追封魏王, 谥做懿。这时正是八月。至十月才论平汉功勋,因加封弟齐王赵廷美为秦王。又因 杨业父子二人救驾有功,除优赏外,特授杨业为代州刺史,杨延昭为供奉官。杨延 昭即杨延朗改名。杨业父子入朝谢恩讫,即同往代州去了。

话分两头。那辽将耶律沙等击败宋军,领军回见辽主,奏明端的。辽主赏功后, 仍要报围燕之怨,即遣南京留守韩匡嗣与耶律沙、耶律休哥等,领兵十万入寇镇州, 布阵于满城西面。

都钤辖刘廷翰得到警报,忙邀集崔彦进、李汉琼、崔翰、赵廷进等,商议应敌 的计划。崔彦进因建议用诈降的计策诱他入城,再用埋伏的计策掩击于他,定可大 败辽兵。李汉琼亦附此议。

刘廷翰道:“我素来听得讲,耶律休哥智略宏远,善能料敌,这诈降的计策怎 能骗他呢?”李汉琼道:“将军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计策果然骗不得耶律休哥, 却正可以骗得韩匡嗣。

这个韩匡嗣最是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这回恰是他做主将,他全权在握。 耶律休哥虽有智谋,不归他用,虽善料敌,韩匡嗣必不肯听。而且他这回领军攻我, 又正当我兵新败之后,我军而今去诈降,他必不疑心是诈降,定以为我军是不堪再 战,惊慑他的威名,故而望风归降哩。如果将军恐怕他不见信,还有一个使他准信 不疑的法子,就是一面约他进城,献城降他;一面赍献粮饷,以表示实出至诚,他 断没有不信为真实的。“

刘廷翰道:“既如此,就依两将军的计划行事便了。”

当下刘廷翰便遣使者赍粮赴辽营请降。韩匡嗣果信以为真,受了粮草,即询问 使者道:“尔主帅定于何日献城归降呢?”使者答道:“我家主帅曾说过,如果元 帅见许,俯赐容纳,事不宜迟,即定期在明日归降。”韩匡嗣大喜,即满口许诺, 并重赏使者。使者遂辞回。耶律休哥进帐谏阻道:“宋军未曾交锋接仗,便来请降, 定有诈谋,万不可轻信。”韩匡嗣道:“他此举实出诚意,并不是诈降。须知粮草 是主要军需,如果他是诈降,他怎肯把粮草先行送献呢?”耶律休哥道:“这不然, 他先献粮草,正是他欲取姑与的计策。”韩匡嗣道:“将军未免太过虑了。慢说先 献粮草来诈降的必无是理;即以我军的军威论,前次在高梁河杀败宋军数十万雄兵, 理应使他人人气夺,个个胆寒,而今我军复出,他怎得不畏威先降呢?”耶律休哥 道:“虽然如此,还请元帅审慎为是。”韩匡嗣道:“将军勿必多虑!就令他是诈 降,我以锐气方盛的兵丁,敌彼残败剩余的士卒,当然也不怕他。”耶律休哥没法, 只得退出帐来,号令自己一部分军队不许妄动。韩匡嗣与耶律沙便整顿兵马,预备 明日入城受降。

这里刘廷翰得使者回报,即分拨军马,五方埋伏:自己领兵一万,埋伏城西; 令崔彦进领兵一万,埋伏城东;崔翰领兵一万,埋伏城北;赵廷进领兵一万,埋伏 城南;李汉琼领兵一万,离城十五里埋伏大路两侧,分拨已定。

到了次日,韩匡嗣与耶律沙率领兵马,欣欣扬扬直向镇州城来。到得城下,只 见城门大开,却无一兵一卒在着。韩匡嗣还不知是中计,谓耶律沙道:“刘廷翰昨 日遣人约定今日献城归降,怎么他倒带着兵马逃走了,留这一座空城与我呢?”耶 律沙总算是个有些儿见地的,忙道:“元帅,不妙了!他并不是逃走,是埋伏到哪 里去的,而今正是中着他的诡计啦!”韩匡嗣这才明白过来,惊惶道:“嗄!倒中 着竖子的奸计,火速退兵吧!”说犹未了,轰,轰,轰,三声炮响,震得山摇岳动, 胆颤耳聋。韩匡嗣与耶律沙拍马正想返奔,刘廷翰早从西方杀到,崔彦进从东方杀 到,崔翰从北方杀到,赵廷进从南方杀到,李汉琼又截住归路。五方兵马一霎时把 辽军包围着,奋勇砍杀。

辽军兵将出其不意,直吓得魄丧魂飞,哪里还能兵对兵、将对将地战斗,只是 东西窜南北奔地四散溃遁。宋军的兵丁也便四面赶杀,就像猛虎赶羊,饿狗追兔, 一点儿不肯放松。刘廷翰、崔彦进、崔翰、赵廷进更把韩匡嗣、耶律沙困在垓心, 围得铁桶相似,而且越逼越紧。韩匡嗣数番冲突,只是冲突不出。韩匡嗣仰天长叹 道:“不听耶律休哥的忠告,竟至受困于此,真是个后悔已迟了。”韩匡嗣正在懊 悔嗟叹,只见李汉琼挥刀跃马,把辽兵劈瓜破竹似地乱砍,直取中间,像是要擒捉 于他。

韩匡嗣又是心痛,又是慌急,忙令左护骑卫刘雄武、右护骑卫耶律明,并马上 前迎住。李汉琼双战二将,毫无惧色,且愈战愈勇。战到八十余个回合,李汉琼陡 地一声猛吼,把刀突然一高举,一个太公钓鱼式,就把刘雄武的一颗头钓去了。耶 律明不由得心头上一惊,手里枪一慢,李汉琼把刀一回转,向耶律明拦腰一横扫, 耶律明一个人登时分做两半截,下半截还骑在马上,上半截早仆入尘埃。韩匡嗣没 奈何,便拼着生命来接战李汉琼。看看要战不住了,恰巧耶律休哥自北面杀入中间 来救应,才帮着略略把李汉琼战退了几步。趁这个势儿,韩匡嗣与耶律沙方得随着 耶律休哥,三骑马杀条血路,冲出重围去。刘廷翰等随后追赶,直至遂城西,方始 收兵。这一役宋军大获全胜,计斩首级万零三百颗,生擒辽将三员,获战马一万匹, 夺得辎重无算。捷书奉报到朝,太宗大喜,优赏有加,并谕边将此后还当小心提防, 以防辽兵复出。

那边韩匡嗣、耶律沙虽幸不死,但兵丁丧亡逃散殆尽,大将旗鼓也丢了。只有 耶律休哥一部未有损失,遂一同回见辽主。

辽主报怨不成,反丧兵折将,很不喜悦。时已入冬令,日趋寒冷,不宜行兵, 辽主只得暂为忍着。到五年三月,天气渐见和煦,辽主乃复遣兵入寇,命耶律沙为 统帅、耶律休哥为副、耶律斜轸为监军,起大兵十万,径取雁门关。耶律沙领兵到 了雁门关下,一条线扎下无数营寨,旌旗央央,军马煌煌,好不威风。

代州刺史杨业探明辽兵军情,即令儿子杨延昭守住州城,自己率领麾下骁骑数 百人,潜师夜起,从西径关出去,绕至雁门关北口,往南向袭击辽兵。这时正深夜, 更鼓沉寂,星斗暗淡,辽兵方在睡梦里酣然自得。杨业便发一声喊,手挥金刀,骤 马直躧耶律沙中军大营。等到辽兵惊醒,杨业早搅得他满营尸横,遍地血溅。辽驸 马侍中萧咄李适随在中军,自恃骁勇,执斧从后帐出战杨业。杨业奋起神威,催马 迎上,把金刀用力一劈,咤,那萧咄李的好头颅便飞落数丈以外,还打倒一个辽兵。 耶律沙直吓得浑身发抖,也顾不得自己是主将,当竭力御敌,镇压军心,使勿溃散, 他把马连打几鞭,先行逃命去了。

耶律休哥见是杨业,他是上回已领教过他的武艺的,知道他的厉害,不敢接战, 也策马逃走了。耶律斜轸见正副统帅都争先恐后地各自飞奔,他怎敢便不惜死,于 是亦跟踪寻生路而去。

那些辽兵既值慌乱,又见主将个个先逃,哪里还肯拼死,也就一齐溃散。杨业 手下的数百骁骑,在这个时候,乘这个声势,莫不一以当百,百以当千,追杀将去。 直迫到数十里外,杨业才传令勿再穷追,回旗返鼓,全胜还关。这一阵,辽兵被杀 死的近万人,黑暗中自相践踏毙命的又八九千人,负伤残废的更不计其数。杨业手 下却未曾伤折一人一骑。自此,辽兵被杨业吓破了胆,把杨业称号做杨无敌,每望 见杨字旗号,便不战而退。捷书奏达朝廷,太宗适当早朝,见了捷书,喜动天颜, 因谓群臣道:“朕有杨家将,边患可不复用忧了!”于是即颁诏重赏杨业,而杨家 将的威名遂又洋溢乎国中。

耶律沙等收集残散,含羞带愧,回见辽主。辽主见两次动兵俱归失败,既怒且 愤道:“怎么两遭都败得如此呢?待朕亲自统军前去,决个胜负!”即简选精兵二 十万,亲自统率,命耶律休哥为前战先行,复举侵宋,入寇瓦桥关。瓦桥关守关将 士,因为辽兵两次大败亏输,杨业数百骑便破他十万兵,决定他没甚能为,竟开关 迎敌,面水列着阵,待他来打。耶律休哥率领所部精骑,渡水攻击宋军。等到交锋, 宋军才晓得乃是劲敌,然而已经迟了,遂大败。那边耶律休哥越发鼓着勇气,督着 部众,直闯过来。把宋军杀了个落花流水,弃甲曳兵,抛关丢寨,纷乱乱地向南逃 奔莫州城内。耶律休哥随后追赶,也到莫州城下,传令围攻城池。刹那间,竟把莫 州城四面围住。告急表文申奏太宗,太宗即自将来御辽兵。辽主却因获得胜利,心 意已快,围攻数日,显显威武,便引兵退去。

过时太宗方到大名,听说辽兵自行引退,便想复伐幽州。

李昉谏道:“幽州固所当伐,但此时还未有可伐的机会。愿陛下暂息雷霆,以 待时机。”太宗道:“朕心意已决,卿勿得强阻。”李昉力谏道:“陛下虽具决心, 但仍当审时度势。一则我军新败,士气坠落,未可遽举;二则辽国正强,上下一心, 悉力对我。此时万不可冒险犯他的坚锐。如果陛下不熟计利害,但凭一往的愤怒之 气轻举往伐,倘不幸而再蹈高梁河一役一般的危机,那就噬脐莫及了。还愿陛下慎 重从事。”太宗听到高梁河一回事,想起当日陷身泽中的危险,自觉毛骨悚然。乃 命刘遇、曹翰为幽州部署,自还汴京。

可笑那太宗一回了汴京,忽又想伐幽州。朝里的臣子,且多迎合他的意旨,说 幽州、蓟州宜急速攻取。左拾遗张齐贤乃独排众议,上表谏阻。表云:方今海内一 家,朝野无事,关圣虑者,岂不以河东新平,屯兵尚众,幽燕未下,辇运嘱劳?臣 愚以为此不足虑也。自河东初下,臣知忻州,捕得契丹纳粟典吏,皆云:“自山后 转般,以授河东。”以臣抖,契丹能自备军食,则于太原非不尽力,然终为我有者, 力不足也。河东初平,人心未固,岚、宪、忻、代未有军寨,入寇则田牧顿失,扰 边则守备可虞。及国家守要害,增壁垒,左控右扼,疆事甚严,恩信已行,民心已 定,乃于雁门、阳武谷来争小利,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 战百胜,不如不战而胜。若重之慎之,则契丹不足吞,燕、蓟不足取。自古疆场之 难,非尽由敌国,亦多边吏扰而致之。若缘边诸寨抚驭得人,但使峻垒深沟,蓄力 养锐,以逸自处,宁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用赵也。所谓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如任 人。如是则边鄙宁,边鄙宁则辇运减,辇运减则河北之民获休息矣。臣闻家六合者 以天下为心,岂只争尺寸之事,角强弱之势而已乎!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 养外。陛下以德怀远,以惠勤民,内治既成,远人之归可立而待也!

表上,太宗嘉纳张齐贤的议论,又暂停止不伐幽州。这张齐贤系曹州人,素有 胆识,远近多晓得他的名字。太祖在日,一次驾幸洛阳,张齐贤以布衣见太祖献策, 条陈十事。这条陈有四说称旨,有六条太祖以为未合,张齐贤却坚称可行,与太祖 争论。当时太祖大怒,命武士把张齐贤推出去,不加录用。

太祖还到汴京,告诉太宗道:“朕幸西都,独只得了一个张齐贤,他日可以辅 尔作宰相,尔莫忘怀了。”太宗尊旨谨记着。

至太平兴国二年考进士,张齐贤竟被试官将他置诸下第。太宗乃特开创例,命 将一榜尽赐京官。因此,张齐贤方得出来做官,起先任知州,不久便迁左拾遗。这 且休提。朝里忽然又掀起波浪来。这正是:国事纷纭未易定,一波才息一波兴。

要知朝里忽然又掀起什么波浪来,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