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第六十七回: 赐铁卷诱杀范延光 假传命三臣立新君


杨光远看了石敬瑭送来密信,对儿子杨承贵言道:“老夫权衡左右,尚在为难之中,石、范两家不知应倾向哪边?”

杨承贵言道:“父帅,范延光虽借民愤起兵造反,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石敬瑭北合契丹,麾下猛将如云,又揽四海志士,即使当前困境,日后必能扭转危机。”

“嗯。”杨光远言:“言之有理,不过我即使降晋,至石敬瑭恨我害死皇子石重义,日后必定加害。”

承贵道:“父帅何不回信晋主,要挟割青州六郡七十二城为封地,自古齐鲁鱼米富足,父亲借此地割据一方,以成霸业。”

杨光远大喜:“我儿真是慧眼所见,本帅即刻修书一封回禀晋主,此事非承贵亲往方可能成。”杨光远遂写下一道本章,交于杨承贵密送开封。

话说石敬瑭正为缓解汜水关之急与爱侄石重贵、大臣桑维翰、刘知远、景延广商议对策,忽然有侍者来报:“启禀万岁,杨光远遣其子杨承贵来送奏章。”

刘知远言道:“陛下,此人前来定是为投降之事。”

“命杨承贵上殿。”石敬瑭道。

杨承贵一上金殿,双膝跪地,伏地高呼:“杨承贵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敬瑭命其平身,问道:“杨光远遣少将军此时前来可有本章上奏?”

“却有一本奏上。”杨承贵从怀中捧出一本奏章。

“念!”石敬瑭言。

杨承贵看了一眼石敬瑭,展开奏章读道:

“吾主万岁:罪臣杨光远自终唐降晋,无时不忘陛下厚恩。臣战战兢兢为政,悔恨误信范延光谗言蛊惑,以致做下造反大罪。今陛下皇恩浩荡,赦免罪臣之过,令臣感激涕零,刻骨铭心。今只为剿除范延光乱党,恳请陛下将青州六郡七十二城借给为臣,以做剿贼后方。字字肺腑之言,罪臣冒死泣血呈上,万望陛下圣裁。恭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敬瑭听罢此章,猛然起身不由得怒火填胸,刘知远在一旁低声劝道:“陛下,汜水关告急。”石敬瑭压了压心中怒火,言道:“此番叛乱也全怪不得杨爱卿,既然令尊能弃暗投明,也是难能可贵。朕准奏,加封杨光远为青州六郡兵马督诏讨,速解汜水关之围,不得有误。”

“臣代父帅领旨谢恩!”杨光远领得圣旨,星夜返回军中。

杨承贵回至军中,便把石敬瑭诏书交于杨光远看,光远言:“如今范延光已率兵往六明镇准备绕道渡河,令我在此围困汜水关。”

承贵言道:“父帅既已归顺皇上,此时追击范延光正是时机。”杨光远用承贵之计稽核兵马追击范延光。

杨光远父子离开汜水关,率兵追往六明镇,此时范延光正率兵渡河,有探马见杨光远率兵追来,急忙报与范延光,范延光并不知杨光远已投降晋主,欲去迎接杨光远。副将张从宾劝道:“主公命杨光远围困汜水关,他不守关来此何干?待末将前去打探。”

张从宾代了十几个护卫催马拦住杨光远大队人马,施礼问道:“杨将军奉命围困汜水关,率兵来此做甚?”

杨光远顺口编了一个瞎话,答道:“石敬瑭调来大将郭威救汜水关,我敌他不过,特来跟随过河。”

张从宾道:“流星探马为何不曾说过郭威率兵来救?”杨光远被其问住,哑口无言,杨承贵在一旁搭弓上箭,暗放雕翎,张从宾夜色中不曾防备,遭暗箭射死。杨光远立即下令击鼓出击。范延光忽闻战鼓,只见远处杨光远率兵冲杀而来。范延光惊呼:“杨光远已反!”命正在登船的将士即刻应战,等众将士下船,杨光远已率兵杀到。河岸边上血战一场,范延光大败而逃。

杨光远在六明镇大胜范延光沿途收复诸多失地,范延光只得败退魏州,据守不出。僵持有一月之余,杨光远父子久攻不下,便向长安请旨增兵。石敬瑭得杨光远奏报,召几名信服大臣商议此事,景延广奏道:“陛下不可再为杨光远增兵,此人反复无常,若兵势过重,只恐再度造反。”

“朕也想既不为杨光远增兵,可又要诛杀范延光,哪位爱卿有良策?”石敬瑭言。

景延广道:“陛下可派使者赠铁卷与范延光,赦其免死;再将密诏命杨光远半道杀之。”

“准奏!”石敬瑭捋了胡须频频点头,遂按景延广之策。

数日后,皇帝命太监朱宪来至魏州城下,范延光不敢打开城门,便命人用筐子将太监朱宪吊入城中。

范延光拜会朱宪,朱宪当堂宣读皇帝诏。石敬瑭不仅赦免范延光造反之罪,且加封范延光为高平郡王,授天平节度使之职,赐铁卷免死。

范延光领旨谢恩,又将使者朱宪送出城外。范延光捧着皇帝所赠铁卷,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心中暗想古往今来能有几人被君王授铁卷免死?范延光遂定次日献城归降。

太监朱宪出了魏州城,便往杨光远大营。杨光远将朱宪迎入中军,问道:“万岁此次遣公公来此,不知可有旨意?”

朱宪从怀中掏出一道密旨交与杨光远:“皇上密旨,无论何事发生,范延光格杀勿论。”

杨光远奸笑道:“范延光闭门死守,末将兵力不足焉能杀其人?”

朱宪笑道:“皇上圣明,陛下早已定好巧计赚范延光出城,将军尽可擒获杀之。”

“好!”杨光远道:“末将定不负皇上所望。”

次日,杨光远早上刚刚醒来,其子杨承贵急忙入帐来报:“启禀父帅,范延光已出城。”

“果有此事?带了多少人马?”杨光远问。

承贵答:“家眷随从不过百余人。”

杨光远言:“速点一千精兵随我前去缉拿范延光!”杨承贵立刻点齐一千精兵随杨光远缉拿范延光。

杨光远父子率兵将范延光一行拦住,范延光竟面无惧色。杨光远问道:“范大人此行欲往何处呀?”

范延光言道:“老夫入朝免君,关你何事?”

杨光远言道:“本将奉皇帝密诏缉拿反贼,汝竟自寻苦吃。”

范延光理直气壮,拿出御赐铁卷言道:“我有皇帝御赐铁卷,逢罪免死,汝能奈我何?”

杨光远心中一惊,这可如何是好?御赐铁卷免死古今罕有,范延光今得此物,若是斩杀乃是藐视皇恩。为难之时突想起皇帝密诏“格杀勿论”,杨光远仰天大笑:“我奉皇帝密诏,无论你铁卷何处所得,皆格杀勿论。”遂命左右将士将范延光满门南下,在魏州城下抄斩满门,范延光临死大骂:“反复小人,我有皇帝铁卷可免死罪!”杨光远置之不理,即令斩首。正是:

耗竭民力筑宫墙,反逼诸侯起祸殃。两载征讨倾国力,三年混战多杀伤。
高官厚爵已成梦,免死铁卷反送亡。大乱方定如醉醒,换得太平富家邦。

范延光叛乱平定,各方息兵,但朝中多有朝臣不满向辽称儿称臣,百姓也难忍朝廷徭役赋税。晋高祖石敬瑭时常动怒,遂降旨用酷刑以治天下。

有道是夜长梦多,石敬瑭常常夜梦酷刑惨象,这一夜偏巧梦见范延光。范延光身着死囚服,四肢血肉模糊,枯面如鬼,阴声对石敬瑭言:“石郎因何用免死牌害我?”石敬瑭转身去逃,身后突现一人,竟是辽主耶律德光,德光厉声言道:“朕不要幽云十六州,朕要中原!”石敬瑭环顾四周,只见中多酷刑怨鬼喊冤而来。石敬瑭惨叫一声,噩梦惊醒却一病不起。

公元942年六月,后晋天福七年秋,开封晋宫之中钩月凄凉,夏夜沉闷,石敬瑭病卧宫中自感大限将至,便将在宫中护驾的侄儿石重贵招至榻前,对重贵言道:“朕感不适,皇侄速为朕传刘知远、桑维翰、景延广、冯道四人来见。” 石重贵领得的口谕,便去传几位大臣。

皇侄石重贵向来反对石敬瑭亲近契丹,心中暗想桑维翰主张对契丹奴颜婢膝,若令其辅佐即位之君,岂能让这类国贼主政,顿时心生一计,只对刘知远、景延广、冯道三人传诏,却不诏桑维翰。

刘知远、景延广、冯道三人来至宫中拜竭皇帝,石敬瑭问道:“桑维翰何在?”

石重贵言道:“桑丞相今夜酒醉未醒,恐难奉诏?”

“哎!桑爱卿不可托付政事。”石敬瑭摇头叹道,遂令石重贵宫外守卫,对三位大臣言:“朕常托异梦,难忍酷刑惨象和契丹威逼,朕自知天命,御祚将终,尚有托孤之重未有诏命,连夜召见诸位爱卿正为此事。”

刘知远问道:“不知万岁欲立何人为储君?”

敬瑭言道:“朕生有六字,三子夭折,两子战死,惟有幼子重睿童心稚嫩,难以临朝听政,以后朝廷大事全赖三位爱卿。” 刘知远、景延广、冯道三人赶忙跪倒在地,冯道言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石敬瑭见三人皆跪榻旁,便令宫女把四岁的石重睿抱至近前,交与冯道怀中。敬瑭言:“大晋社稷全交三位爱卿,望诸位效仿周公之德,顾命辅政,勿负朕心。”三人口称遵旨,伏地叩首。

忽然,石敬瑭两眼恍惚,面带惊恐,高声呼道:“契丹来也,契丹来也!”一顿疯话,石敬瑭两眼翻白,气绝身亡,终年五十一岁,史称晋高祖。正是:

天子一崩未闻泣,误国只为儿皇帝。
十六州下父子盟,却教宋辽久战兮。

石敬瑭驾崩,三位辅政大臣密议报丧之事,景延广言:“自大晋开国,向契丹称臣称子奴颜婢膝,实乃奇耻大辱。若立年幼之君,必被契丹讹诈,不如选年长宗室继承君位?”

最恨契丹的莫过刘知远,也道“航川所言有理,晋与契丹终究一战,立年长之君能任国事。本官之见,皇侄石重贵素不臣服契丹,颇有骨气可立为君。”

刘知远、景延广再看冯道,冯道言:“立嗣之事由二为大人斟酌便可,下官愿代为拟诏。”

“既然如此,就请冯丞相拟诏。”景延广道。

三人拟定诏书连夜报丧,群臣闻石敬瑭驾崩,纷纷入朝哭丧。大殿之上,百官具穿白素,丞相冯道宣皇帝遗诏,传皇位于皇侄石重贵。圣旨读毕,有太监喊道:“恭请新君即位!”,景延广、刘知远扶皇侄石重贵登上大殿,稳坐龙椅,群臣伏地高呼万岁,改元天运,史称晋出帝。

晋出帝石重贵即位有数月之后,将石敬瑭葬于显陵。到是无独有偶,石敬瑭刚刚下葬,南唐皇帝李昪驾崩,追谥烈祖皇帝,史称南唐前主。太子李景即位,史称中主,改元保大。李景,字伯玉,生性英姿,饱读诗书,儒雅多才。刚登基数日,大臣周宗奏道:“大闽景宗皇帝王曦被杀,闽国大乱,臣以为此时乃灭闽良机,请陛下发兵。”李景闻奏大喜,草诏令查文徽为兵马元帅,边镐、臧循为大将领兵五万讨伐闽国。

闽国之乱皆因皇帝王曦淫虐无忌,残暴杀戮,使得奸臣朱文进暗下毒手,除掉君主自立为大闽皇帝。

朱文进篡夺闽国江山,使得王曦胞弟富沙王王延政起兵声讨反。朱文进占据福州,王延政率兵久攻不下,已是相持数月。这日,王延政正在军中议事,大将张汉卿入帐来报:“启禀主公,唐主李景以查文徽为帅趁乱入闽。”

“唐主出兵,心怀何意?”王延政问道。

张汉卿言:“末将之见,唐兵意在趁乱夺我京师福州,主公当在唐兵来此之前攻破福州。”

王延政紧缩双眉,一番思虑,顿时计上心头,言道:“唐兵乃是趁火打劫,我何不借唐兵来犯,离间城内奸贼。”王延政遂命麾下众将四处传言,南唐兵马来犯,乃是与王延政联合讨伐奸贼朱文进,并令射手向福州城上射箭信传播谣言。

镇守福州北门的将领名叫林仁翰,得数枚箭信,信中说南唐兵马来犯乃是相助富沙王王延政,便信以为真。林仁翰召集麾下将士言道:“朱文进杀君自立,富沙王王延政会合唐兵合力讨伐福州,人心所向,天意如此。愿随我者,当杀朱文进奸贼,献于富沙王麾下。”

北门守兵皆愿追随。林仁翰遂领亲兵五百人,闯入朱文进行宫。朱文进正与宫中妃嫔淫乐,见林仁翰率兵闯入,问道:“林将军率兵闯入,有何急事?”

林仁翰言道:“富沙王已与唐主合兵来讨,我等身不由己。”言罢,众将士挥刀而上,将朱文进与左右妃嫔乱刀砍死。林仁翰率兵杀了朱文进即可命人开城献降。

王延政占据福州,闽国其余各城纷纷归顺,共举王延政为闽主。此时南唐大军已进驻建阳。南唐元帅查文徽,字光慎,歙州休宁人氏。流星探马来报,王延政已破福州。

大将边镐言道:“我等未到,王延政已攻破福州,此时不可贸然轻进。”

查文徽捻了捻须,言道:“边将军所言有理,令大军驻扎建阳。”

南唐大军刚驻建阳,二路探马又报,闽主王延政率兵兵马向邵武发兵。查文徽言:“闽军乘胜前来,势头正劲,邵武重地可抄我军后路,必由大将镇守。”

大将臧循言道:“元帅何愁大将,请赐我精兵五千,末将在邵武屯兵必使闽兵无功而返。”

“好!”查文徽道:“本帅就点五千精兵,臧将军务必依险而守。”

“末将记下!” 臧循领得帅令,便点五千精兵据守邵武去了。

数日后,王延政率两万兵马来至邵武,远远望去山丘之中有一大寨,南唐大将臧循便屯兵寨中,此寨三面皆有丘陵环绕,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延政言:“此寨依山而立,不可强攻。孤王欲翻山而入绕寨之后。”即命大将张汉卿点三千兵马为先锋,进入山林。这最原始森林,山势不高,却密林阴森,闽卒忽见一碑,上刻三字“霾风岭”,不知阴风岭上有何罹难,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