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宫廷演义》第62回 立幼主奸相弄权 入大都藩王即位


话说倒剌沙正在搜捉诸王大臣之际,忽然有人匆匆的报道:“诸王满秃,已经逃往京内去了。”倒剌沙暗中道:“满秃为人无拳无勇,又无胆量,好在他的党羽完全捉住,只他一人逃走了,也不足为忧。倒是从皇上晏驾至今,已逾一月,太子尚未即位,究竟不是件事情。倘若没有燕帖木儿迎立怀王之事,我原可以利用这个时机,独揽大权。现在只得请太子即位再观时势了。”心内踌躇了一会,便亲自入宫,谒见皇后巴巴罕,自愿拥立皇太子阿速吉八为帝。

皇后巴巴罕,当泰定帝在日,窃弄政权,躬行贿赂,朝廷之上,一切大事,都为她所把持。及至泰定帝驾崩,外有燕帖木儿等谋叛,内有倒剌沙擅权,竟弄得她一无施展,好像木偶一般,往日威风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见倒剌沙居然肯拥立皇太子阿速吉八为帝,乃是她求之不得的,自然一口允许择吉登位。乃于致和元年八月,召集梁王王禅、辽王脱脱、右丞相塔什特穆尔、太尉不花、御史大夫纽泽等,奉皇太子阿速吉八,在上都即皇帝位,尊皇后弘吉剌氏为皇太后,拟定次年改元天顺,那天顺帝,年才九岁,朝贺之时,惊慌无措,几乎吓得放声大哭,幸由丞相倒剌沙在旁护持,方得终礼。

遂命诸王失剌、平章政事乃马台、詹事钦察,领兵去袭京城。恰值阿速卫指挥使脱脱木儿由上都自拔来归,奉了京师的命令,驻守古北口,早已预先知道失剌等潜师来袭,便领兵据住宜兴,四面埋伏下人马,等候上都兵来,好出其不意,杀他个片甲不返。失剌哪里知道,兴匆匆的将军马分为三队,第一队由乃马台统带,第二队令钦察为主,第三队归失剌自己统驭。倒也威风凛凛,大刀阔斧的自北而南,喊声彻天,军鼓震地,乘着一股锐气,倍道前进。不料前锋才到宜兴,刚要扎营造饭,忽地一声号炮,敌兵蜂拥而至。乃马台慌忙执枪上马,四下观望,已见无数人马,翻翻滚滚,好似潮水一般向前冲杀。自己的人马因一气奔驰到此,刚才扎营停止,那股锐气已经消灭,如何能够抵敌来军。说时迟,那时快,乃马台方才传令,排队迎战,敌兵已是杀入。顷刻之间辙乱旗靡,马仰人翻。乃马台措手不及,被脱脱木儿一马驰来,手起刀落,砍中左肩,跌下马来,被敌军生擒活捉而去。脱脱木儿扫尽了上都的前锋,见有现成煮就的饭,乐得令军士们饱餐一顿,向前疾进。

那上都的第二队,是钦察统带了前行,接到了前队的败报,连忙赶来救应。

行未数里,已与脱脱木儿之军相遇。脱脱木儿乘着战胜的威风,手抡大刀,一马前先,势甚勇猛,所到之处,人马辟易,无人能敌。那钦察不知好歹,居然拍马舞刀,上前迎敌。和脱脱木儿战未三合,被他当头一刀,砍下马来,死于地上。北军见主将已亡,吓得亡魂丧魄,纷纷溃走。脱脱木儿挥兵追赶,直杀得北兵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好容易跑逃了性命的,也是带伤的居多了。那失剌还没知道前两队的失败,惘惘的挥动令旗,率众南进。

忽见残兵败卒接连不断的逃来,慌忙诘问,方知前两队已是悉数覆没。乃马台与钦察,一个是身为俘虏,一个陈尸沙场,吓得个失剌口呆目瞪,料想敌兵乘着战胜余威,定然十分厉害,自己的人马得了前军的败耗,人心摇动,已无斗志,三十六策,走为上策,便忙忙的传令,将前军改作后军,后军改作前军,掉转头来,向北退去。总算失剌见机,逃走得迅速,及至脱脱木儿赶来,北兵已去得没有影儿了。脱脱木儿追赶不及,便掌起得胜鼓,奏凯回营,报捷京师。

燕帖木儿接到捷报,十分欢喜。正与诸臣,属酒相庆。方在欢呼畅饮的当儿,却见撤里不花疾趋而进,报说怀王已距京城不远,燕帖木儿闻言大喜!遂于席间,派遣使臣,远出迎驾。那太常礼仪使更是忙碌,赶着去整备法驾。

不到一日,报说怀王驾已抵郊,燕帖木儿便率领百官诸王,前赴郊外恭迎王驾。怀王与燕帖木儿见面之下,自然慰劳有加。当由诸臣请怀王改乘法驾,驰入京城。西安王阿剌忒失里率众劝进。怀王道:“大兄尚在漠北,我安得越次僭立?俟两都平定,当遣使迎接大兄,缵承大统。此时暂且由我监国,愿诸卿勿生异议,尽力匡襄,便是国家之幸。”燕帖木儿道:“大王让德,欲待周王,固然是极好之事。但时势相迫,亦宜从权,万不可坚执己见,以失民望。现在既承钧命,臣第安敢有违,且俟后来再议罢。”于是怀王遂入居宫中。

到了次日,即传令旨:命速速为中书平章政事,前御史中丞曹立为中书右丞,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张友谅为中书参知政事,河南行省左丞相伯颜为御史大夫,中书右丞赵世延为御史中丞,各官奉到旨意,俱各受职视事。过了两日,便有侦探来报,上都命梁王王禅、右丞相塔什特穆尔、太尉不花、御史大夫纽泽等,兴兵南犯。怀王闻报,不觉大惊,忙召燕帖木儿入宫,商议军务。燕帖木儿奋然说道:“上都兴兵来犯,正可乘此时机,杀他个片甲不回。臣虽不才,愿往拒敌。”怀王见燕帖木儿自请效劳,心下甚喜,遂发兵数万,归燕帖木儿指挥,命他便宜行事,不为遥制。燕帖木儿奉了令旨,刻不停留,带兵直至居庸关。其同母弟撒敦,迎接入内。燕帖木儿问道:“北兵久已由上都出发,吾弟何不率兵急进,反在此逗留观望呢?”撒敦道:“闻得吾兄奉命督师,因此静候调遣,不敢妄进。”燕帖木儿道:“自古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吾弟速领本部人马,往截北军,我自有策应。”撒敦奉了将令,立即领了部下万人,浩浩荡荡,杀向前去,行抵榆林,恰值敌兵已到,撒敦也不容答话,挥兵冲杀过去,手中一柄大刀,挥挥霍霍,勇不可挡。北军抵敌不住,纷纷倒退。撒敦领兵追杀,直杀得北军七零八落,鼠窜而逃。撒敦一直追至怀来,方才鸣金收军。燕帖木儿领了后应人马,亦已到来。撒敦不待扎营,即叩马报捷,并请燕帖木儿乘胜直捣上都。燕帖木儿道:“吾弟且慢前进,可回关商议破敌之计。”撒敦道:“吾哥方才责我不进,现在我欲进兵,吾哥又要商议什么破敌之计,真是令人气闷!况且北兵败退,锐气已挫,不趁此时攻取上都,更待何时?”燕帖木儿道:“吾弟有所未知。兵以气动,气盛乃胜,气竭必败。我日前责你不进,乃是激动你的锐气,向前御敌。今既战胜,我军之气已竭,若再前进,屯兵于坚城之下,不败何待?”撒敦听了,不敢多言,只得遵依将令,随着燕帖木儿收兵回关。

捷报到了京中,怀王不胜忻悦。即召燕帖木儿奏凯还京。

燕帖木儿奉了令旨,率兵而回。到了阙下,见过怀王,请将从前拿下的乌都伯剌和临阵擒获的乃马台全都斩首,以儆逆命之臣。又一面率领百官,伏阙上书,请怀王早正大位,以慰人心,而安天下。怀王还固辞不允。燕帖木儿奏道:“人心向背,间不容发。此时上都犹有天顺,诸王大臣及闾阎小民,尚在观望疑虞之间,非速正大位无以系人心。万一中外失望,后悔无及矣。”怀王闻奏,沉吟半晌道:“万不得已,亦须将我本意,诏告天下,始可暂时居摄,以俟大哥南来。”遂命中书省拟定一道上谕,于九月十三日即帝位于大明殿,受诸王百官朝贺。当即封赏群臣,并赐上都将士,金银钞锭有差。流朵朵、王士熙、伯颜察儿、脱欢等于远州,且籍没其家资,以分给 诸王大臣。

正在赏功戮罪,十分忙碌,忽有报马从辽东报来道:“平章秃满迭见与诸王也先帖木儿等,率领大兵入迁民镇,进袭苏州,甚是危急,请速发兵抵御。”怀王闻报,哪敢怠玩,即封燕帖木儿为太平王,以太平路为食邑,并命为中书右丞相,兼知枢密院事,赐黄金五百两、白金二千五百两、钞万锭,金素织缎色缯二千匹、平江官地二百顷,即日率领大军,出师苏州,以御辽东敌兵。燕帖木儿拜命之下,立刻启行,并檄调撤敦,会师北上。方抵三河,又接得通州急报,梁王王禅等人马,已入居庸关,不觉大惊道:“居庸有失,不但通州吃紧,就是京师也要摇动了。辽东之师,可以暂缓,我且移军回保京师,以固根本重地。”当即酌留军队,以拒辽东之敌,自与撒敦星夜驰回。

既抵榆河关,闻得怀王已进齐化门视师,心下着急万分,遂策马直奔京城,谒见怀王道:“陛下何故亲出视师?”怀王道:“寇兵已入居庸关,将犯京师,所以视师御敌。”燕帖木儿道:“陛下一出,民心必定惊惶,万一变生肘腋,如何是好?所有御寇之事,臣请担负完全责任。望陛下从速还宫,镇定人心,切勿轻动。”怀王道:“待卿未来,朕故亲出督师,今卿已驰至,朕心已安,军事皆由卿主持,朕当还宫,以安人心。”言罢,遂即乘舆回宫。

燕帖木儿到了军中,梁王王禅乘胜进逼,两军相遇于榆河。燕帖木儿升帐誓师道:“寇兵深入,大都戒严,本爵帅奉命御敌,将士三军,须要忘身报国,人自为战,敦胜敦败,只在此举。本爵帅既为元戎,身担重任,信赏必罚,绝不姑容,倘有贪生怕死,退避不前及有违军令、私纵敌人者,本爵帅唯有军法从事,虽属至亲,亦不宽贷,那时休怨本爵帅执法无私,自贻伊戚。”将士闻命,无不唯唯遵令。燕帖木儿遂即开营逆战。梁王王禅也率兵交锋,两下里奋勇决斗,十荡十决,各不相下,足足里战了三个时辰,还是不分胜败。燕帖木儿激动了性气,亲自执着令旗,一马当先,率众突阵。部下兵将见主帅如此奋勇,便一个个抖擞精神,大呼冲杀。北军初时尚能勉力支持,后来见燕帖木儿的军队,如神龙一般,忽来忽往,纵横突冲,大有以一当十,以十当千的气概。北军不觉气馁起来。行军打仗,全靠着一股锐气才能战胜攻取,无敌不摧,无坚不破,气若一馁,哪里还能抵挡敌军,早已阵脚摇动,渐渐的向后退却。燕帖木儿何等机灵,他见北军气势已衰,更加提足精神,奋呼而上。三军将士随着主将,好似山崩川流一般,直向敌阵压去。北军支持不住,直向后退。恰因梁王王禅纪律甚严,不致奔溃,但已渐渐的退至红桥左近。燕帖木儿哪肯放松,挥动大军,一步一步的直逼过来。

此时恰恼动了梁王的两员部将的性儿,拼着性命直向燕帖木儿的中军奋力冲突。那两员部将一个名阿剌帖木儿,曾为枢密副使;一个名忽都帖木儿,曾为上都指挥使,两人都是有名的骁将。现在见燕帖木儿执旗指挥,军队异常奋勇,北军渐渐不能抵敌,恼动了二人的性气,一个挥动了宣花斧,一个手执大斫刀,直向燕帖木儿冲来。燕帖木儿正挥刀前进,适阿剌帖木儿直至马前,一斧砍来。帖木儿眼明手快,将身闪过一边,右手举刀格住利斧,左手用刀挥去,挥中阿剌帖木儿左臂。阿剌帖木儿猛叫一声,拨马退走。恰值忽都帖木儿一马驰至,接住燕帖木儿,奋斗数十合,两下里尚是不分胜负。燕帖木儿部下有一名矮将,名唤和尚,短小精悍,勇力绝伦,平时惯用双锤。

他恐主将有失,遂即摧动坐骑飞奔前来,举起两柄大锤,直上直下的乱打。

忽都帖木儿欺他身材矮小,不甚注意。哪知这和尚敏捷异常,左踊右跳,防不胜防。忽都帖木儿一个不留神,左肩已中一锤,几乎落马,幸有后队前来 救应,方得逃脱了性命。北军见两员骁将一齐带伤,心内更加惊慌,全都退过了红桥,阻水而阵。燕帖木儿因战争已久,深恐兵力疲乏,并不追赶,只命军士将劲弓猛弩隔河射击,把北军一阵射退,方才收兵。

到了次日,又分兵为三队,命也速答儿率左军,八都儿率右军,自领中军,进促北兵。其时北兵已退至白浮,见燕帖木儿挑战,便开营出敌。燕帖木儿麾兵佯退,暗命左右两军,包抄敌后。北兵不知是计,只道燕帖木儿真个退走,便奋力追赶。不料追到分际,已被也速答儿、八都儿两支人马,左右冲来,连忙分兵抵御。哪知燕帖木儿又复挥兵杀回,三面夹攻,如何还能抵挡,只得且战且走,退后十余里下寨。燕帖木儿见北兵虽败,退走之时,行列尚是整齐,并无溃散的景象,也就不敢穷追,鸣金收军而回。待至翌晨,梁王王禅因连日败退,不胜愤怒,鼓励兵将,前来冲突。燕帖木儿料知北兵盛怒而来其气甚锐,不可轻敌,传命紧守营门,不准出战,敌兵突营,只将弓弩射去,俟其气衰将退,然出击。果然自晨至午,北兵冲突了数次,都被弓弩射回。燕帖木儿站在营中瞭台之上矗立不动,见北兵冲突了几次,渐渐的愤怒已退,大有收兵之势,心下喜道:“不于此时杀敌,更待何时。”当下将手内的令旗一挥,三军将士蓄势已久,忽闻出敌,早已大敞营门,如潮崩川裂一般。万马蹴踏,直奔而出。未知北兵如何迎敌,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