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海蠡测》第19章 佛法与西洋哲学(5)


19.5、欧洲中世纪哲学

中世纪一名,史家所言,各不一致。以政治史言,则自公元四六七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至公元一四五四年,东罗马帝国之灭亡止,前后约千年。以文化史言,则自公元五二九年罗马帝封闭雅典大学,及其他世俗学校,令文化事业,全归基督教会起,迄十五世纪欧洲人文运动之勃兴止,亦约一千年。以哲学史言,断自公元五世纪至十五世纪中叶止,由于基督教教权之伸张,迄至文艺复兴,创开世界思想自由之先河,为属此一时期。

当此时期,政治文化,变迁均大,罗马人起于意大利中部泰北河岸之罗马市,以智勇征服四邻,建设一大帝国,后复分为东西二罗马,渐以式微,先后继亡,代之而兴者,为日耳曼民族与沙拉逊帝国。日耳曼民族征服罗马,即吸收其文化(五世纪至十二世纪之间),其别支盎格鲁撒克逊人,和哥尔人,则在英法等地,分途建立王国,后复为英法德诸国发展之基。故此时实为基督教文化鼎盛时期,一切文化思想,皆以宗教信仰为主,于先哲遗训,教会特权,奉之惟谨。哲学思想中心,皆依从“教会”及“经院”,以奥古斯丁、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之哲学为理据,尽其智能,以哲学解释其教义;复以信仰归纳其哲学之思维,一切皆假定宗教之真理为合理;理智与信仰,上帝启示与人类思维,皆当一致。故斯时之哲学,但努力与宗教信仰沟通,调和了解,以成“经院哲学”之大成;学者有称谓“神父哲学”云。其开创巨子,当推奥古斯丁,奥氏致力于证实已所习知之定论,范围宗教真理,不遗余力。其方法概用演绎法,依思维运用之三段论法,作为研究之资;其兴趣对象之所在,亦非“认识论”,而为超越世界之“真神”。故于自然科学及精神科学,皆所忽略。谓心灵不能用分析而知,伦理未可以经验而论,人间至善,皆上帝所赐福。故于昔来希腊之人本人文主张,皆易而为“神本”观念,一切以依靠于“”之信仰为中心。

经院哲学”之“宇宙观”,认为世界乃上帝所创造,而非上帝本质中所产生。因上帝不断在创造,故宇宙不致于支离破碎;时间和空间,亦上帝所创造,而上帝自身,则无时间空间之限制。被创造之宇宙,则非永久存在,乃有限而为变化消灭者。又:上帝乃一全智全能全德之神,且可以设想之事物,皆可表示于其中;上帝所创造之事物,本为绝对之善,故于“人生观”完全以至善之道德观念为归;并以恶非真实之恶,乃善之缺乏,而善之缺乏,乃由人自身之所为,故人须避恶迁善,以返于上帝之至善意志。

当罗马帝国时代,因知识阶级之改变,教会组织之发展,基督教之僧侣,已渐起而替代往日之哲学家而掌握学问特权;及至日耳曼民族勃兴,其所有僧侣,殆尽为野蛮民族之子弟加入,知识浅陋,兴趣低级,对于古希腊之哲学精神,渐已消灭于无形。故当第七八世纪之际,实为欧洲文明最黑暗之时期,及至九世纪中叶,始复有埃里金纳之著作,公之于世,可称为“神父哲学”之继承者,于基督教之哲学史上,作为一种革新之先驱。此一阶段,如是持续,约五世纪半之久,统称为“经院哲学”时期;及至十三世纪,而亚里斯多德之哲学复兴,基督教学者,依其学说为背景,渐为开明之说。虽承认绝对为实在,而不承认超越万有而存在,谓即在万有之中。此种思潮运动,以大阿尔伯特与托马斯·阿奎那为其中大师,盛于十三世纪,衰于十四世纪。厥后思想家遂认共相之“普遍观念”,非为万有之本质,乃为我人心中之一般概念,或一名词而已。此与十一世纪之“唯名论”如出一辙,终至打破“经院哲学”设想信念之说,而摧毁其权威。

按:此一时期哲学与宗教之神学,若水乳交溶,成为一宗教“经院哲学”之特色;而以学术观点仔细观察,则二者之间,仍各有其藩篱,如泾渭之分清。盖宗教但使专于信仰,则应放弃理智,一切皆为多余之说;若欲依绝对真实之理性,依理智而入于信仰,则其中罅漏殊多,仍不得不有所审辨。唯经院学派之集思广益,汇诸异学他宗之说,而阐扬神学之教义,此种努力精神,至现代而弥坚,洵足嘉佩。即如一九四二年间,外国教会,尝以数百美元之代价,请燕京大学教授郭某,在西蜀灌县灵岩寺,译搜吾国道藏经典,以供参酌。我曾目击其事,深佩其存有中世纪经院集成学术之精神。复若香港道风山之基督教丛林,罗致他宗人物及其学术著作,亦至努力。故其教义常能随各国之人情文化,而求适合于时代,非偶然也。至若神之存在,神之体用等辨,义关宗教学术,姑置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