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107 葛屦


刺“褊心”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
掺掺女手,可以缝裳?
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
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葛布鞋儿丝绳绑,葛鞋穿来不怕霜。
巧女十指根根细,细手缝出好衣裳。
一手提腰一手捏领,请那美人儿试新装。

美人腰肢细,一扭腰儿转向里,戴其象牙发针不理人。
好个小心眼儿大脾气,待我编只歌儿刺刺伊。

1、屦(句jù):鞋。纠纠:犹“缭缭”,绳索缠结缭绕之状。形容屦上的絇(音渠qú,屦头上的装饰)或綦(音棋qí,系屦的绳)。絇是一条丝线打的带子,从屦头弯上来,成一个小纽,超出屦头三寸。絇上有孔,从后跟牵过来的綦便由这孔中通过,又绕回去,交互地系在脚上。   2、履:践踏。葛屦是夏季所用(冬用皮屦),“可以履霜”是说它不透寒气,也就是形容它的工细精致。   3、掺掺(纤xiān):一作“扦扦(千qiān)”,形容女人手指纤细。这里的“女手”有所指,就是制葛屦的手,也就是缝裳的手。   4、裳:即下裙。这里以“裳”与“霜”叶韵,举裳也包括衣。   5、要:就是衣裳的腰。襋(即jí):衣领。两字都用作动词,言一手提领一手提腰。   6、好人:犹“美人”。在这首诗里似属讥讽之词。以上二句是说缝裳之女将缝成的衣裳拿给“好人”去穿。   7、提提:《尔雅》注引作“媞媞(题tí)”,细腰貌。   8、宛然:迥转貌。辟:即“避”。“左避”犹“回避”。   9、象揥(替tì):象牙所制的发饰。女子用揥搔头,同时用来做装饰。   10、褊心:心地狭隘。   11、刺:讥刺。末二句诗人自道其作诗的用意。

这是刺“褊心”的诗。诗中“缝裳”的女子似是婢妾,“好人”似是嫡妾。妾请嫡试新装,嫡扭转腰身,戴她的象牙搔头,故意不加理睬。这是心地褊狭的表现,诗人因此编了一首歌儿刺刺她。作者或许是众妾之一,或许就是这缝裳之女。婢妾的地位本是家庭奴隶,这诗多少反映出她们的处境。

此诗虽然题为《葛屦》,实际上却是写了一个缝衣女奴为主人家缝制衣服所体现出的贫富不均。缝衣女因受女主人的虐待而生不满,故作此诗而加讽刺。旧说如《毛诗序》云:“《葛屦》,刺褊也。魏地陋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而无德以将之。”朱熹《诗集传》云:“魏地陋隘,其俗俭啬而褊急,故以葛屦履霜起兴而刺其使女缝裳,又使治其要襋而遂服之也。”方玉润《诗经原始》云:“夫履霜以葛屦,缝裳以女手,……以象揥之好人为而服之,则未免近于趋利,”“不惟啬而又褊矣,故可刺。”在我们看来,这些说法都挥凶プ∫Α?/P>

全诗共两章,前章先着力描写缝衣女之穷困:天气已转寒冷,但她脚上仍然穿着夏天的凉鞋;因平时女主人对她的虐待和吝啬,故她不仅受冻,而且挨饿,双手纤细,瘦弱无力。尽管如此,她还是必须为女主人缝制新衣。自己受冻,所做新衣非但不能穿身,还要服侍他人试穿,此何凄惨!

因前章末尾有“好人服之”句,已引出“好人”,故后章作者笔锋一转,着力描写女主人之富有和傲慢。她穿上了缝衣女辛苦制成的新衣,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故作姿态地拿起簪子自顾梳妆打扮起来。这种举动自然是令缝衣女更为愤慨和难以容忍的。

至此,我们可以清楚地发现,此诗实际上用了一个很简单而又常见的手法,即对比。作者有意识地将缝衣女与女主人对照起来描写,两人的距离立刻拉开,一穷一富,一奴一主,马上形成鲜明的对照,给人留下了十分强烈而又深刻的印象。

除了对比,此诗在艺术上另一个重要的特征,便是细节的描写。细节描写对塑造人物形象或揭示人物性格常能起大作用,小说中常有,诗歌中并不常用。由于此诗有两个女性人物在内,所以作者也进行了细节描写,如写缝衣女只写她的脚和手,脚穿凉鞋,极表其受冻之状;手儿瘦弱,极表其挨饿之状。这两个细节一经描摹,一个饥寒交迫的缝衣女形象便跃然纸上。再如写女主人,作者并没有描摹她的容貌,只是写了她试穿新衣时的傲慢神态和扭身动作,以及自顾佩簪梳妆的动态,便刻画出了一个自私吝啬、无情无义的女贵人形象。

最后,我们要说的是此诗的点题作用。坦率地说,如果没有末尾“维是褊心,是以为刺”两句,仅以前面的描写和对比论,我们很难说出它有多少讽刺意义;只有当我们读至末二句,我们方知这诗具有讽刺意味,是一首讽刺诗。这便是点题的妙用。有此两句,全诗的题意便立刻加深;无此二句,全诗便显得平淡。当然,讽刺诗在末尾才进行点题,跌出真意,这是常有的,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实际上已成了本诗在艺术表现上的第三个重要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