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151 候人


对好人沉下僚,庸才居高位的现实进行讥刺
彼候人兮,何戈与祋。
彼其之子,三百赤芾。

维鹈在梁,不濡其翼。
彼其之子,不称其服。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
彼其之子,不遂其媾。

荟兮蔚兮,南山朝隮。
婉兮娈兮,季女斯饥。
那个候人啊,扛着长矛和长棍。
那些张三李四们,大红蔽膝三百人。

鹈鹕守在鱼梁上,不曾沾湿两翅膀。
那些张三李四们,不配他的好衣裳。

鹈鹕守在鱼梁上,不曾沾湿他的嘴。
那些张三李四们,高官厚禄他不配。

一会青啊一会紫,南山早上云升起。
多么娇啊多么小,幼小女儿忍着饥。

1、候人:担任在国境和道路上守望及迎送宾客职务的人,总数有一百多人,除少数低级官僚外都属普通兵卒。本诗中的候人是指一般供役的兵卒。何:即“荷”,肩负。祋(兑duì):兵器名,杖类,即殳(书shū)。   2、彼:指曹国朝廷。其(记jì):语助词。之子:指下文“三百赤芾”、“不称其服”的那些人。赤芾(扶fú):红色熟牛皮所制的蔽膝,即“韠(闭bì)”,卿大夫朝服的一部分。曹是小国,而朝中高官厚禄者多至三百人。   3、鹈(啼tí):水鸟名,即鹈鹕,食鱼。梁:鱼梁,即拦鱼坝。濡:湿。鹈鹕以鱼为食却不曾濡湿翅膀,说明不曾下水。这两句是比喻,如果是比朝中的贵人,就是说这些人不是自己求食,而是高高在上,靠别人供养;如是比候人自己,就是说候人值勤辛苦,连吃饭都顾不上。第一章上二句写候人,下二句写朝中贵人,这里也以上二句指候人较顺。下章同此。   4、服:指赤芾。这句说“三百”着“赤芾”的人才德和地位不相称。   5、咮(皱zhòu):鸟嘴。这句和“不濡其翼”比喻的意思相同。   6、遂:和“对”古同音互训,“不对”也就是“不称”的意思。媾:读为遘(够gòu),厚待,宠爱。这句也是说才德和地位不相称。   7、荟(会huì)、蔚(未wèi):都是聚集的意思,这里指云彩浓密。隮(霁jī):出现在西方的虹。这两句说南山早晨有浓云升起。   8、婉娈:形容女孩子娇好之词。季(稚)女:幼小的女儿。这一章写候人值勤到天明,看见南山朝云,惦记小女儿在家没有早饭吃。

这是一首对好人沉下僚,庸才居高位的现实进行讥刺的歌诗。

诗的第一章是用赋的手法,将两种不同的人两种不同的遭际进行了对比。前两句写“候人”,后两句写“彼子”。

“候人”的形象是扛着戈扛着祋。显示出这位小吏,扛着武器,在道路上执勤的辛苦情貌。

“彼子”的形象是佩戴着三百赤芾。“彼其之子”郑笺解为“是子也”,用现代汉语说,即“那个(些)人”,或更轻蔑一些呼为“他那(他们那些)小子”。“三百赤芾”如作为三百副赤芾解,则极言其官位高、排场大、生活奢靡。如真是有三百副赤芾的人,则其人(“彼子”)不是一般的大官,而是统率大官的头头,即国君。《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记晋文公入曹云:“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杜预注曰:“轩,大夫车。言其无德居位者多。”乘轩、赤芾是同一级别的待遇,故言乘轩者三百,即三百赤芾也。而晋文入曹正是曹共公时,所以《毛序》说此诗是刺曹共公,因其“远君子而好近小人”。如以本章而言,刺共公之说较为贴切;但从下几章内容看,则又是指一般的权要显贵更为贯顺统一。

这四句没有作者的直接评语以明其爱憎,然爱憎之情已蕴于叙述之中。“何戈与祋”,显出其职微官小、勤劳辛苦,寄予一片同情;“三百赤芾”,则无功受禄位、无能得显贵,谴责、不满之情已溢于言表。本章可以说是全篇的总纲,下面诸章就在此基础上展开,进一步抒发感慨,以刺“彼子”为主。

第二、三章改用“比”法;前二句是比喻,后两句是主体,是正意所在处。

鹈鹕站在鱼梁上,只须颈一伸、喙一啄就可以吃到鱼,不必入水,不必沾湿翅膀。所以然者,是由于地位特殊,近水鱼梁乃可不劳而获。后两句直指“彼子”,言其“不称其服”。服者,官阶的标志也。身服高品赤芾,享受种种特权,但无才无能,无功受禄,无劳显荣,与鹈鹕站在鱼梁上伸脖子吃鱼相类。

第三章再深一层:说鹈鹕不仅不沾湿翅膀,甚至连喙也可以不沾湿就可以吃到鱼。因为有的鱼有时会跃出水面,有的鱼会跳到坝上。这样站在坝上的鹈鹕就可连喙都不湿,轻易地攫取到鱼儿。而后两句写到“彼子”也深一层,不仅不劳而获,无功受禄,在男女婚姻上也毫不负责,违背社会公认的伦理准则,任意抛弃他的妻妾。

第二章“不称其服”,从表里不一,才位不配上着笔讥刺;第三章“不遂其媾”则深入到内里,从品性上进行揭露谴责。

第四章又改用起兴手法。前两句以写景起兴——天色灰蒙阴暗,这是南山上朝云升腾。这句起兴与后面的叙事有着某种氛围或情绪上的联系:一个美貌的少女竞被遗弃在外受饥挨饿,如此惨象,目不忍睹,天地昏沉,向何处寻找光明!“季女斯饥”与“荟兮蔚兮”正相映相衬。“婉”、“娈”都是美的褒赞,与“斯饥”形成强烈的反差,引起人们的同情。反过来也对造成这悲剧、惨景的恶势力表示强烈的憎恶。有人认为这“季女”就是前边“候人”之女,被强占又被抛弃。就全篇上下贯连的角度看,似乎不能说一点道理也没有。

但对这第四章还有别解。王夫之《诗广传》云:“奚为荟蔚也?欺然而兴,皴然而止,初终不相践而面相欺也;歘(xū,即欻)然而合,欻然而离,情穷于达旦而不能固也;翳乎其相蔽而困我之视听也,棘乎其相偪而行相夺也。”“奚以为婉娈也?词有切而不暴也,言色违而勿能舍也,约身自束而不逾分以相夺也。合则喜、离则忧,专一其依而唯恐不相获也。”这里把“荟”、“蔚”、“婉”、“娈”都作为人品的比喻语。“荟”、“蔚”是比忽兴、忽止,忽合、忽离,无坚定操守,专以蒙骗取得信任,巧取豪夺这类行为。“婉”、“娈”是比言辞急切而不凌弱,自我约束而去取不逾越本分,严于操守、感情专一这类行为。前者比昏君佞臣,后者比英主贤臣。所以最后又说:“有荟蔚之主,则必亲荟蔚之臣,才相近而弗论其情也。詧(chá,即察)魏征之娬媚,念褚遂良之依人,匪太宗才有大过人者,征与遂良恶能与荟蔚之子争一朝之饥饱哉!”这是将荟蔚婉娈当作“比”法去理解。这与《毛序》所说刺曹共公“远君子而好近小人”的观点是一致的,故可备一说。

这四章赋比兴手法全用上,由表及里,以形象显示内涵,同情候人、季女,憎恶无德而尊、无才而贵的当权官僚;对高才沉下僚,庸俗居高位的现实尽情地揭露谴责。陈震《读诗识小录》云:“三章逐渐说来,如造七级之塔,下一章则其千丝铁网八宝流苏也。”评论可以说很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