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华民国史》中共的对策:生存与新政


磨擦和清剿的共同后果使中国共产党面临它在抗日战争中最严重和最持久的危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因为在战争早期共产党经常强调以牺牲农村政权的巩固和深入为代价谋取军事和政治的迅速扩张,加剧了这些挑战。与此同时,在三年丰收后,不利的天气导致1940年和1941年的歉收,使原已困难的经济问题更加严重。中共对这些挑战的反应是多方面的——从零敲碎打开始——正如问题本身是多方面的。针对新的形势,某些现行政策受到全面检查并得到调整。有些新政策在暂时困难被克服后仍长期保持,而其他政策则是特殊的常识性的措施,以减少损失或赢得新的支持。回顾起来,新的模式早在1940年已能看到。到1942年它已全力推行。毛主义的领导层当时已把它看作一个整体。

与这一艰难时期的实际紧迫任务分不开的是把毛泽东的地位明确地提到中国共产党的最高领袖和理论指导中心人物的高度。1942年到1944年间,最后的主要成分被增添上去,以完成“毛泽东思想”,而反对他的最高地位的最后幸存者,或被清除,或受压制。至迟从这时起,运动带上了毛的政策和人格的不可磨灭的标志。这些年的经历塑造了中国共产党。像10年前的长征一样,延安时代具有一种独立的存在方式——部分是历史,部分是神化——足以影响未来的事件。

陕甘宁的新政策

经济问题。在战争中间几年陕甘宁的主要经济变化已在前面提到:国民党中断财政拨款,封锁,以及比前几年差的收成。这些变化产生了深远、广泛和持久的影响。它们几乎导致陕甘宁经济的崩溃。回顾这段时期,毛在1945年写道:“我们〔在战争〕开头还有饭吃,有衣穿。随后逐步困难起来,以至于大困难:粮食不足,油盐不足,被服不足,经费不足。”

国民党的经济战剥夺了陕甘宁的重要“硬通货”来源,并且或者切断了,或者极大地改变了它与中国其他非沦陷区的贸易。党、政、军干部及大量移民使平时就不富裕的边区资源更加不足。因此,党的目标是使这一地区尽可能在经济上达到自给自足。尽管完全自给自足是不可能的,但最后仍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其时,经济状况急速恶化。

所有资料都同意问题的严重性。陕甘宁丧失了国民党通货(元)的主要来源,但继续依赖对外贸易以换取棉布和几乎全部工业品,陕甘宁再次采用自己的边区货币,使元的储备能尽可能地继续为必要的进口提供资金。1939年以后,这种形势引发了通货膨胀,其速度甚至比重庆所经历的还要快(见表25)。在经济的所有领域里,1941年是危机最为深重的一年。

岁入丧失、对外贸易条件迅速恶化以及通货膨胀,迫使共产党人寻找新的收入。没收和“自愿”捐献已不再有成效,因为在实施比较温和的统一战线士地政策前,大多数地主和其他富人已经过土地革命。他们现在已拿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党无可奈何地被迫向陕甘宁几乎全部人口征税。税分为三种:(1) 谷物税,以实际产量而不以土地拥有量为基础:(2) 其他实物税,特别是麦秆和羊毛;(3) 货币税。中农和下中农对这些税感觉最强烈,在此以前他们极少交税。1/5 左右最贫困的农民(他们人均年收入不超过大约100 磅谷物)仍豁免谷物税和其他实物税,但到1941年谷物税已超过1938年的20倍——这一负担使民众极为抱怨。此后,在1945年或许由于歉收以及日本投降后政府部门支出减少导致大幅度下降以前,税收水平有一点降低(见表26)。

在1941年,农民的这项负担非常接近于20世纪30年代初省政府征税的估计数,但由于它是在激进累进制的基础上施行的,因此要公平得多。为减轻较贫穷农民的税收负担并尽可能缓和他们的抱怨,党中央于1940年中开始发布更紧急的号召,要求实行减租减息,希望借此用一种索取部分地替代另一种索取。

边区政府较早废除的麦秆和羊毛实物税在1941年恢复了。民用部门和军用部门急需麦秆作为役畜的饲料,而交付羊毛有助于满足对纺织原料的需要。

几种现金税或者是首次征收,或者被提到较高的水准。在广泛的商品及服务的范围内征收的营业税类似经常受到谴责的前政权的“杂税和附加税”,但它是想要抑制进口产品及烟、酒和宗教用品等奢侈品的不必要的消费。边区政府也从仍存在于陕甘宁的许多小规模私营企业征收各种商业税;1941年这些税收入约800 万陕甘宁元(相当于30000 担小米)。

因为这些税的收入不足,赤字财政和增加徭役等权宜之计也用上了。但毛警告说,欺骗性的财政和增加对陕甘宁人民的需索均非长久之计:

任何空话都没有用,我们必须给老百姓看得见的物质福利……我们工作的出发点不是向人民索取,而是奉献。我们给人民带来什么呢?在陕甘宁目前的条件下,我们所能做到的是组织、领导和帮助人民发展生产,增加他们的物质财富,而且只有在此基础之上,我们才能一步一步提高他们的政治觉悟和文化水平。

首先是在大生产运动中党和边区终于再次阻止了经济恶化并得到了稳定——虽然是低水平的。这一时期没有运动更受重视;1942年12月,毛发表了他那内容广泛但未完成的关于《经济和财政问题》的文章。虽然有意识形态的背景,但几乎他的所有建议都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许多是常识性的注重实效的措施,这些措施乡村改革者曾鼓吹多年,但未能实现。受篇幅所限,这里只能提到产量显著提高的最重要的地区。表26显示,在1937年到1944年间,粮食产量几乎增加了40% 。棉花产量在战争开始时为零,1939年还微不足道,但到1944年已达300 万斤皮棉以及一倍于此的棉籽。家畜的增加也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考虑到陕甘宁恶劣的自然条件,以及非常低的新技术投入,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这成就是通过更好和更多样化的组织,拓宽市场刺激以及大量增加耕地取得的。1937年到1945年间,播种面种几乎翻了一番(从860 万亩上升到1520万亩)。

纺织工业的产量与原棉的产量相对应。1938年仅7370匹(每匹 25 平方米),随后两年每年产量加一倍, 1942 年达到 45000匹,而 1943 年迅速上升到105000匹。自然资源的开发(盐、煤,一些原始的油气井)、灌溉、扩大的牧场以及造林都有积极的发展。到1944年,陕甘宁的领导和地方干部仍面临许多问题,但至此战争中期的经济危机已被充分克服,有了相对的安全感,有了重新获得并被加深了的民众支持或认可,而且也有了适度的自信。

整风。在意识形态和政治领域,最显著的成就是“整风运动”。它正式开始于1942年2 月1 日,当时1000多名党的干部集合在延安聆听毛泽东对中共中央党校开学典礼的致辞。如我们可在毛泽东、刘少奇和其他人的早期著作中看到的那样,干部教育和对党的意识形态上的成熟的关心一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开展这场特殊运动的决定可能是在1941年9 月举行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作出的。这次会议号召“开展全党范围的意识形态革命”和清除“在我党历史上曾经存在并起了有害作用的宗派活动”。遗憾的是,这次非常重要的会议的文件现在还看不到,而且关于这次会议也知之甚少。

整风运动从未正式宣告结束,但到1944年下半年,其主要目标显然已经达到,而且它也不再作为主要任务要求党员留出时间和精力了。整风运动自始至终是党内活动,限于党员,没有一个党员能无视毛在1942年春夏期间发表的演说与讲话的那种咄咄逼人的威力。在陕甘宁,没有一个党员能躲避无休止的小组会,在小组会上,整风文件被逐字逐句理解并成为自己的思想。就全党来说,这在纪律方面和建立一致意见方面是一次艰苦的锻炼。

在战争最初几年党的迅速扩大使成员极为不纯,其中大部分缺乏组织经验,对马克思列宁主义陌生,更不要说对发展中的毛泽东思想体系了。知识分子、学生、目不识丁的农民、顽强的长征老兵,甚至一些地主的子弟都加入了扩展中的党的队伍。来自上海和北平的中产阶级家庭的青年男女和农民们组织在一起。这些农民从未到过比离家最近的集镇更远的地方,而且他们本能地不信任一切外来人。很多不合格的党员、机会主义分子和间谍混进党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毛的两个最近的对手——张国焘和王明——在中级干部中还有同情者。从毛的立场来看,如果党要成功地迎接面临的挑战并为前途的不确定性作好准备,这些人必须被净化、融合和经受磨炼。

毛自己的学说被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原则证明是正确的并得到它的支持,这种学说将指引前进的道路。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创造性地把马克思列宁主义运用于中国的具体现实”。得到陈伯达等理论家的指点,又得到刘少奇、周恩来和陈云等有经验、有才能的同事的协助,毛泽东现在觉得既可以要求在意识形态上,也可以要求在个人权力上支配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了。

毛在1942年2 月1 日对党校的演讲中阐明了运动的主旨。在对党的基本良好状况做了例行的赞扬后,他指出党存在的三个主要缺点,即“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他在报告的后面部分对此三点加以详述。毛赋予这几个听起来模糊的术语以生动的、现实的意义,这些决不是容易概括的。主观主义主要指那些把抽象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书本知识视为护身符或灵丹妙药,而不努力把它的原理用于解决实际问题的人。这些半瓶子醋的知识分子像研究烹饪配方却从未做过一个菜的厨师,或者那些“仅仅把箭拿在手里搓来搓去,连声赞曰:‘好箭!好箭!’却老是不愿意放出去”的人。反之,

我们的同志必须明白,我们学马列主义不是为着好看,也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神秘……它只是很有用……对于这种人,应该老实的对他说,“你的教条没有什么用处,说句不客气的话,实在比屎还没有用。你们看,狗屎可以肥田,人屎可以喂狗。教条呢?既不能肥田,又不能喂狗,有什么用处呢?

但是,如果说毛的非常尖刻的批评是针对行为像旧时达官贵人那样的教条主义的知识分子,那么主观主义还有一个对立面:经验主义。这是一种孤立地按照事物自身的条件去观察每一种情况,只相信他自己的经验,不要思想指导的倾向。经验主义更容易在受教育少、眼界狭窄的农民干部身上见到。基于这两种现象,毛号召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

宗派主义几乎同样严重。在这里毛提到民主集中制,指责宗派主义者(只点了已被开除出党的张国焘的名,但再次暗指王明)忘记了集中制——现在明显地由毛及其追随者掌握的党中央的最高权威。宗派主义还有种种看来很无聊的圈子,影响着本地干部与外来干部,军队干部与地方干部,老干部与新干部,党员与党外人士之间的关系。有时个别单位或地方组织把他们自身的利益置于全局利益之上,“别人要调他所属的干部不给,或以坏的送人,‘以邻为壑’,全不为别部、别地、别人想一想,这样的人就叫做本位主义者,这就是完全失掉了共产主义的精神”。虽然这些问题听起来很平常,但都既严重而又棘手。它们的影响可能有所好转,但是却从未完全清除。

毛进而转向“党八股”这一主题,专门发表一次讲话谈论这个主题。八股唤起毛的听众对那种结构严密的八股文的回忆。这种文体曾经是旧王朝文官科举制度的核心。虽然他最直接地根据许多党员试图与群众交往的做法(表现于著作、宣传、指示等之中)谈论八股,但他明显地指出这种成规包括教条的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的全部表现:“如果我们反对主观主义和宗派主义,如果不连党八股也给予清算,那它们就还有一个藏身的地方”。毛再一次用老百姓,即普通农民的语言,描绘出——或许是有意讥讽——八股形式主义的八种表现方式。它是空话连篇,令人生厌,“真是懒婆娘的裹脚,又长又臭”,应该“赶快扔到垃圾桶里去”。它又是装腔作势,无的放矢,语言无味,陈词滥调;更坏的是,它造出一种权威的假象,借以吓唬读者和听众。它用了许多外国的词语和结构,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却似乎很有知识。它经常陷于不负责任和悲观主义,给人民、抗战和革命造成损失。毛断言,没有人会理解和倾听用八股形式讲话的党,更没有人会追随或参加这个党。

作家、知识分子、以前的学生及受过教育的干部一般说来显然是毛指责的主要对象。当然,在陕甘宁根据地他们人数比在其他根据地更多,其中许多人正变得难以控制和不满。毛在党校讲演和中央关于干部教育的指示发表后才几个星期,一些著名的知识分子在《解放日报》上接二连二地发表了抨击时弊的文章。著名女作家丁玲较为一般地批评了党在男女平等问题上以及崇高理想与卑鄙行为之间的差距上所采取的妥协态度。其他如艾青和萧军也参加进来。也许最辛辣的批评是一篇题名为《野百合花》的文章。作者王实味是一个不知名的作家,他使用讽刺性的杂文,这种文体因鲁迅而著称。尽管这些批评者没有一个对党的合法性或革命的必要性提出疑问,但他们认为艺术有一个脱离政治的存在,此外他们还生动地揭露了延安生活的阴暗面。他们通过暗示,坚持个人的意志自由以及知识分子作为社会批评家的作用,恰如他们战前在国民党统治区曾经做过的那样——这种做法当时曾得到党的赞许。

然而,那些20世纪30年代初期在上海曾经受到赞赏的做法,10年后在延安成为不可接受的了。这些知识分子肯定已感觉到他们是在冒险,但是他们几乎不可能料到党的反应有多么严厉。他们都受到严厉批判并被迫公开认错,尽管大部分人最后又恢复名誉。与大多数人相比王实味不那么知名,但更具腐蚀性,在群众大会上他被反复批斗,侮辱,监禁,并于1947年被秘密处决。

如果毛的二月讲演和党的其他指示未能恰当地教育知识分子,毛准备走得更远。1942年 5月,毛在长篇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采取了这些步骤。他在这一报告中明确细致地规定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知识分子的作用。这篇讲话在毛有生之年都具有权威性,而且在他死后还继续产生影响。简而言之,《讲话》否定思想脱离社会阶级的独立和自主。人只能从阶级观点说话或写作;知识分子认为他们能站在某种客观中立的立场上是完全错误的。既然如此,艺术就是政治的一种表现形式,于是问题就变成它将代表哪个阶级。革命的知识分子必须站在无产阶级立场,因为否则他们就是为资产阶级和其他反动阶级服务,甚至他们否认他们在这样做也不行。其结果是,文学和艺术的最终仲裁人和指导者是(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共产党,因为它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和集中意志的体现。

关于知识分子,毛就这样改变了形势:他们现在是批判的靶子,不再是独立的批判者。只要知识分子愿意扮演中共所规定的革命的勤务员的角色,他们是需要的,而且是受欢迎的。他们的创造力和他们的技能并没有被否定,但这些才能只能在党所设置的限度内加以估价。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是文学和艺术的主要模式,被赋予自然主义的中国形式,这种形式能马上为群众所理解,并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表达,而不是用上海沙龙的语言。这意味着知识分子必须到农民和工人中去,吸收他们的语言,并体验他们艰难的真实生活。总而言之,毛正在更普遍地号召党的知识分子和党员进行改造。

到1942年4 月,中央委员会已经公布了22个文件,做为干部学习和考核的基础。用来教导他们的手段包括现在为大家所熟悉的小组学习和斗争会,通常包括“批评与自我批评”。与同辈的压力相结合的直率的教诲、自我检查以及强制性的劝说都企图造成程度越来越高的精神紧张,直到思想得到净化和皈依。毛将这个过程比喻为治病:“说理〔原文如此——原作者注〕的首先一个方法,就是重重地给患病者一个刺激,向他大喝一声,说:‘你有病呀!’使患者为之一惊,出一身汗,然后好好地叫他们治疗。全部的目的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把人整死。”“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对付敌人是必要的,但不应用来对付自己的同志。

毛的神化当然不是在整风运动中突然出现的。他本人的爱好权力的天性、他在建立一个有影响的并起作用的联合体中的成就,以及他的政策的成效,是他在长征后的几年中逐渐上升到不受挑战的突出地位的主要原因。如上所述(见前《与国民党的“磨擦”》),蒋介石地位的平行上升也起了作用。随着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的爆发,蒋顷刻间成为具有世界声望的领袖和中国抗日的象征。到1943年晚些时候,蒋在开罗会议上被公认为四巨头之一,而前几个月他那本著名的——或臭名昭著的——《中国之命运》的发表则是他试图成为国内唯一领袖的大胆努力的一部分。毛和中共有力地抵制了这种要求。露骨地说,如果有对蒋的崇拜,必然也有对毛的崇拜;一个无名的“党中央”可不行。

政治和组织问题。我们已经看到,共产党控制地区的政权是通过各级党、政、军以及群众组织的互相连锁的机构行使的。这些机构在陕甘宁比在敌后根据地发展得更好,而且它们上面就是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机关。这些组织比旧王朝或民国的要全面和有效得多。就它们征集——或要求——老百姓的众多成分广泛参与的特定意义而言,而不是就被统治者选举他们的最高领导人或决定政策而言,它们也是民主的。然而政治控制和群众支持的现实,与党本身设置的标准以及它试图表现的公众形象有相当的差距。丁玲和王实味等知识分子敢于以党所不能接受的方式公开暴露的正是这样的一些缺点。然而,在党的机密材料中,党的各级领导人也坦白承认类似的障碍。

问题之一是不断滋长的官僚主义和蔓延的墨守成规。这种迅速扩张的几乎不可避免的后果不仅表现在管理陕甘宁边区本身,而且还表现于指导远离延安的各个根据地的越来越广泛的战争活动。许多干部是“脱产的”,这对面临经济困难的落后地区老百姓说来,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问题之二是政治结构未能完全深入村一级,通常停留在上一级的乡,乡管辖不定数量的村。党中央对县与乡之间的行政“距离”也很关注。此外每一级活动的协调也因强调等级制而受阻碍。尽管主要组织机构有相互连锁的性质,但每个机构都有它自己的垂直指挥系统,它主要对该系统负责。同一级的不同部门相互之间在工作上经常产生困难。这种倾向主要表现在党与军队之间,八路军干部经常瞧不起地方上的干部。如果1942年4 月发表的一份调查有典型意义的话,士气低落也是个问题:在中央财政厅,被调查的党员中有61% 说他们自己对被指派的工作“不安心”

为克服这些困难,实施了两项紧密相关的新政策,它们都明白无误地带有毛泽东的印记。这两项新政策均于1941年12月整风运动前几个月开始。第一项称为“精兵简政”,旨在减少政府和军队中的官僚主义。第二项是“下乡”,即要干部更加深入农村,部分地是把许多从上层精简下来的干部下放。这两项政策结合在一起,把许多政治和经济任务分散下去,从而为垂直的指挥机构与每一级的横向协调之间提供较好的平衡。在这个过程中,许多政府和军队的干部被命令回到生产中去;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意味着从事农业、垦荒或原始工业。特别要下放到基层去的是年轻的知识分子,他们既可在农民中经受艰苦条件的磨炼变得坚韧起来(一项矫正主观主义、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的措施),也可贡献他们当地所急需的聪明才智以指导农村事务。

这些工作在1941年、1942年和1943年冬被积极地推动,时间安排与农闲季节一致。军队被命令以中世纪“屯田”制的现代形式尽可能多地生产出自己的口粮和其他给养。位于延安东南约30英里处的南泥湾是实施这一计划的模范。八路军的第359旅被指派在这里专门从事农业和基本工业的生产达数年之久。到1943年,该旅声称所需之物的80% 左右已能自给。甚至烟瘾极大的毛泽东也在延安他住的窑洞外面象征性地开辟了一小块土地种植烟叶。

虽然没有过硬的证据,但这些政策无疑收到了某些实效,特别在组织和动员方面。“然而并未报导总的成绩,而是强调像南泥湾计划那样的示范性成就,并且〔反复〕宣传‘精兵简政’政策……也暗示了进展或许并非那么显著”。 1943 年初,在第三轮“简政”期间,一位高级领导人承认,专职干部的数量已由1941年的7900人增加到8200人。

考虑到陕甘宁这些改革的总的基调以及强调“群众路线”和“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令人惊讶的是群众组织本身似乎并未起重要作用。我们手头只有1938年陕甘宁这些组织的资料,据说当时人口的30% (1400000 人中的421000人)参加了农民协会;与此同时,大约25% 的妇女和32% 的男子分别是妇女组织成员和兼职民兵。“人们怀疑这些组织大部分徒有虚名,他们的功能基本上被政府和党所接替……在活动频繁时期(像1942年减租运动)之间,它们的成员和组织大量存在于纸面上。”

统一战线。与国民党日趋恶化的关系及受日本强化治安的打击,使党更注意统一战线的工作,而不是更少。自1940年中期起,中共首脑机关一再发布秘密指示,强调对待“友军”、对待除最亲日或最反共的组织以外的一切组织以及对待社会各阶级和各阶层的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性。统一战线工作部是在1937年在中央委员会之下成立的,在下级组织中也同时成立。这项工作的重要地位可由下列事实看出:从1939年末(当时王明被调离)直到1945年或1946年,周恩来的主要职务是中央统战部以及与之紧密相关的敌占区工作部部长。他确认统战工作的重要性,并暗示在他的前任的领导下这被严重地忽略了,因此他反复号召要积极发展和恢复各级统战部。

由此可见,统一战线并非只是一项战术措施,而是处于弱小和危机时期的一种具有特殊价值的总战略的一部分。从地方事务到国家政策的每一个具体问题都可以分析为有三个组成部分:党及其坚定的支持者,占大多数的中间阶层,以及“死硬”的敌人。目标是通过赢得尽可能多的中间分子的支持或保持中立来孤立“死硬”派。然后孤立之敌就可能被各个击破。早在1939年10月,毛就断言:“统一战线问题,武装斗争问题,党的建设问题,是我们党在中国革命中的三个基本问题。正确地理解了这三个问题及其相互关系,就等于正确地领导了全部中国革命。”然而这项战略的运用则是战术性的和极为灵活的,目标是经过仔细限定的团体或组织。正是因为统一战线是为革命的长远目标服务的,它避免了意识形态上的公式化,在各种情况下试图发现和利用那些可能推动党的事业的人物、问题、诱因或压力:

过去,通常的做法是进行政治性的交往;极少人去做交朋友的工作,甚至达到冷淡不愿意与人合作的程度。今后,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社会关系(家庭、同乡、同学、同事等等)和社会习俗(送礼、过节、分担困难、互助等),不仅与人建立政治上的友好关系,而且要与他们成为私人朋友,这样,他们才能对我们完全坦诚相待,说心里话。

按照这种精神,1940年春中共公布了“三三制”。根据这个方案,政权的民众机关——但不是党或军队——如有可能,都应由1/3 共产党, 1/3非党的左翼进步人士和1/3 “不左不右的中间派”组成。如毛所解释的那样:

必须使党外进步分子占三分之一,因为他们联系着广大的小资产阶级群众。我们这样做,对于争取小资产阶级将有很大的影响。给中间派以三分之一的位置,目的在于争取中等资产阶级和开明绅士。……目前我们决不能不顾到这些阶层的力量,我们必须谨慎地对待他们。

因此,这项政策的目的在于使根据地政权更能被农村人口中的上层人士所接受,但它也表明共产党并未放弃领导。在实践中,这一代表制的变化是很大的。毛的指示本身已指出“上述人员数目的分配是一种大体上的规定,各地须依当地实际情况施行,不要机械地凑足数目字”。

在陕甘宁,1941年后党员在民众机关中的比例一直相当好地遵守为中共党员规定的1/3 的指标。在少数情况下,当选的党员从代表大会的席位上退出——加以公开的鼓吹——以便更符合要求的比率。边区领导觉得这项政策相当有助于减轻由于大量增税受到沉重打击的中上层农民的恐惧并赢得他们的支持——尽管较为贫苦的农民担忧以前的地主和土豪劣绅会逐渐恢复他们的权势。他们的政治命运的这种部分真实、部分象征性的改善与其产品增长的份额结合在一起,使这些社会阶层规规矩矩——特别是因为他们几乎别无选择。

那时把1940年至1944年间陕甘宁在经济上、意识形态上以及组织上/ 政治上所采取的措施加在一起,可能还没有完全达到中共试图在群众中树立的形象,也没有达到外界观察家有时所做的评价。然而他们的效率却是令人难忘的,特别在与同一时期国民党政权的作为相比时,更是如此。

敌后根据地的新政策

在战争中期,华北和华中敌后根据地面临的危机不仅更加严重,而且与陕甘宁有所不同。例如,陕甘宁不必应付军事进攻,也没有被迫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陕甘宁的行政机构比其他根据地更健全,并且战前社会经济的变化已经大有进展。因为中共控制的敌后地区很不相同,而有关资料又很零散,想在这有限的篇幅里,一个根据地一个根据地论述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限于相当一般地描述事件和政策,用取自一个或几个根据地的例子对它们加以说明。如果让它们看起来比较一致而不是实际情况,那就会歪曲复杂的现实。

面对日本的军事压力,所有根据地机关都采取广泛的主动和被动的防御措施。村民、存粮、牲畜及其他财产撤到安全地区或隐蔽起来。有价值的东西被埋藏起来。军队在埋下简易的地雷和设下陷阱后就分散了,并与农民融为一体,尽管当日军试图杀害所有落入他们手中的人,或者当他们可能被汉奸或急于清算的心怀不满的当地士绅认出时,这是缺乏保障的。

许多根据地,尤其是华北平原上的根据地,差不多都转入地下工作,进入那令人惊奇的洞穴和地道的网络,这种网络通常有两层或多层,把许多村庄连结在一起。它们有多个隐蔽的出入口、走不通的小巷和地下的伏击点,使日军追踪者屡屡受挫。当日军想水淹地道或往里灌毒气来对付时,中国人用岔道和简单的空气闸来应付。

幸存下来所依靠的是党和军队有组织的领导和农民的不屈不挠精神。但是在根据地不得不撤退或其活动不得不降到游击状态的地方,能使他们受到掩护的其他根据地的存在也是必不可少的。那些留下来的人,不论是干部还是普通农民,都受到鼓励要做到“白皮红心”,即在别无选择时要默认。尽管中国农民有机智与勇敢去迎接这些挑战,但大部分由党领导的机关和主力部队从特定地点撤离,有时使地方自卫力量的负担过于沉重。间或当他们溃败时,村子又恢复到由地方士绅控制,这些人往往要反攻倒算。与此同时,在比较安全的环境里,有组织的活动在继续,因为逃亡者准备恢复他们的家乡成为永久性基地。跨越华北和华中的根据地网络,给共产党领导的运动提供了中国其他力量所不具备的韧性和复原能力。

幸存的核心地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继续追求他们的政治、社会和经济目标,实在是了不起的。而且他们是很积极地去干的,尽管成功的程度有所不同。晋察冀和晋冀鲁豫某些地区进行了十分广泛而且卓有成效的改革。华中根据地进展不大,它的大部分地区约两年后进入持久战。山东甚至更落后些。

从经济上看,这些根据地从战争的第一阶段转到第二阶段不像陕甘宁那样突然,因为他们一直在困难的条件下工作,而且没有任何外来的财政援助。但他们也有一段时期依靠捐献——“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公债和某些征用。当政治控制和行政机器变得更有效时,转为“合理负担”,最后转为统一的累进税制。在晋察冀,合理负担制是1939年采用的,1941年让位给统一累进税计划。然而,事实上,几种税制齐头并进,取决于该地区是巩固的核心区,新建立的根据地,还是游击区。其他敌后根据地没有一个能采用统一的税制。既然土地税是岁入的主要来源,许多旧的附加税不得不继续做为一种补充,特别是在部分巩固的地区或游击区。在争夺的地区,征税不仅是困难的,而且受实际情况的限制,因为那里的农民承受双重的负担——日伪政权和共产党人都向他们征税。如果共产党的资料是准确的,在晋绥根据地,土地税负担要比陕甘宁重得多;而在晋察冀的巩固区北岳,则大体相同(1941年以后;在此以前更重得多)。与陕甘宁一样,税在1941年达到高峰,此后缓慢下降。在巩固地区每户的负担是其他地区的两倍。

像陕甘宁一样,敌后根据地通过发行自己的地区货币、建立银行以及征收进出根据地的贸易税以求达到经济上自给。这些税提高了一点岁入,但他们的主要目的是阻止贸易:

如果没有〔来自陕甘宁的)相反的理由,区域自给是目标。要把日本人困在城里,使他们得不到周围农村出产的粮食和原料。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要阻止而不是促进贸易。根据地不得不尽量回到极端的生存经济,以抵制敌人的意图和积极干预。

当然,这样的政策在双方争夺的地区是难以或不可能推行的。像在陕甘宁那样,合作社、简单工业、手工业及其他生产活动都受到鼓励,而且大部分免税。

如我们所见到的那样,征税还伴随着减租减息。晋察冀再一次处于领先地位,但迟至1943年10月,一份指示提到:“在许多地区减租一直没有实现”,并要求干部“组织农民实行地租不得超过主要收成的37.5% 的规定”。华中根据地要晚得多。在淮北根据地(安徽北部),到1941年仅有9000佃户受益。到1943年,运动加快了步伐,约有43000 户受到影响;次年因根据地扩大,这个数字可能翻了一番。最后,在山东根据地,在1943—1944年间的冬天之前,认真的减租减息几乎还没有开始。因为租佃率不高,许多干部对这个政策的重要性产生了怀疑;有些人认为这是一件不讨好的困难的工作,远不如支前有吸引力;另有些人担心政治控制不稳定,害怕强硬路线会极大地疏远仍有势力的当地士绅。

得到的证据证实了彭真的观察,即根据地的财产关系在战争期间没有结构性的变化。或许收入的不平等比财产所有权的不平等减少得更多。全部税收制度沉重地压在富人身上,而且实际执行时常超出规定,特别是合理负担的税收制度。如果这是先进根据地的情况,那么可能其他根据地变化更小,而不是更大。

大生产运动正像在陕甘宁那样受到重视。虽然缺乏定量的资料,但在晋察冀的北岳地区,粮食生产从1940年的水平急剧下降,直到1943年和1944年才好转(见表29)。大生产运动也有政治动机。根据统一战线和普通情理,不能全部没收富人的财产,因而以牺牲富人为代价也不能无限期地给较贫苦的农民带来利益。可是,最初以有限的阶级斗争为基础所达到的动员仍能通过由农民协会和换工队经营的生产组织继续下去。领导干部经常精确地使用这样的言词鼓励生产运动,作为阶级斗争和民众动员的高级形式。

中共一方面努力扩大民众的积极参与,另一方面削弱和孤立那些反对新秩序的人。在公开声明中,这些措施几乎常被描绘成“民主的”,并且强调它们的温和以及与“三民主义”一致。然而在秘密报告和指示中,这一词汇经常被阶级斗争和结构变革的词汇所取代。两种水准的论述涉及同一现象。尽管前者在宣传上有严重的混淆,但党并不认为两者是矛盾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民主”定义(如果别人曲解这一词语,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还因为在这一时期他们政策的明确内容不是以革命性的改造为目的。他们的目标是“优势”,而不是“专政”。

透过不同地区和根据地在各种层次上所采取的特定措施的无数细节,某些模式可以识别出来;自上而下加以军事和政治控制,对现有行政机关必需的人员进行调查和更换,党的干部进一步渗入该机关并随后进行机构和程序上的变革。随着接管政治机器,配备了军事组织(正规军,地方部队,自卫团或民兵)和群众组织,尤其是农民协会,地主和大部分富农被排除在农协之外。

当这些发展达到相当成熟的程度以后,而不是以前,对数量有限的县以下的行政职位和代表大会代表进行直接选举。上一级代表大会代表——在他们所在地——由下一级代表大会间接选举。虽然代表大会名义上监督同级行政委员会,但后者明显握有实权,代表大会很少开会,像个共鸣器,批准拟议中的或业已实行的事项。尽管偶尔有不正规的事情,但党真正按程序进行选举。不过候选人的名单事先经过仔细筛选,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席位可供竞争。作为替代,选举运动被用来教育当地民众,并让他们投入这一政治过程:受指导的参与是根据地民主的特点。选举运动于1939年在晋察冀开始,但全边区代表大会直到1943年才召开——这也是战争期间唯一的一次。晋冀鲁豫的分区选举开始稍晚。在华中和山东的根据地,地方选举开始得相当迟,到1942年才进行。除陕甘宁和晋察冀外,其他根据地都没有选举过全根据地范围的代表大会。

像在陕甘宁那样,尽管贫农心存疑虑,作为重新重视统一战线的一部分,在根据地都实行了“三三制”。像统一战线作为一个整体那样,三三制决不意味着损害党的控制和领导,而是使它更有效。但是在根据地,执行三三制不如在陕甘宁那样彻底。在五台区(晋察冀的一部分)的13个县中,1941年选举结果,共产党员得到席位在34% 到75% 之间。迟至1944年,江苏一个区报称党员当选者占60—80% ,而没有提到三三制。如彭真指出的那样,三三制“不能成为成文的规定,因为把三三制以法律的语言固定下来是与真正平等的原则和普选权的原则直接相对立的”,但他也注意到“当我们提出并执行三三制,并且严格保证所有抗日的人的政治权力时,最后地主也会出来支持并参加抗日政权”。一份国民党情报机关的机密报告(1944年4 月)证实了中共的统一战线往往很有效,“过去对中共不满的士绅……也满天赞誉,觉得〔中共〕政府毕竟并不太坏,它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要求批评……中央政府与他们差得太远了”。

虽然当地的一些积极分子是自发地站出来的,但从出身好的农村居民中补充优秀村级领导却有困难。有些站出来的人不适合,或是后来发现不能胜任或品行不端。少数值得注意的人是国民党特务、汉奸或受当地士绅操纵的人。农民的消极态度是根深蒂固的:狭隘的保守主义,屈从和宿命论,缺乏自信心,不愿与官员和政府打交道,希望不引人注意,担心会招致邻人的嫉妒或不满。此外,贫苦农民通常是文盲,也没有经历过比家务更大的事,况且他们也不愿被迫陷入出力不讨好的公务。使上级感到不安的是村里的党员也表现出许多这样的看法。地方干部经常用农民自己丰富而直率的语言汇报这些态度。因此,必须把这些形象与为保卫自己的村庄和国家而战,为建立新的更美好的社会而工作的富有贡献精神和战斗精神的较为大众熟悉的农民的形象放在一起。农村中国是个各种态度、利益及社会集团的万花筒,对此简单的描述是不会公正的。

“精兵简政”和“到农村去”等组织性措施在某些根据地得到实施,但在另一些根据地却几乎没有提到。毫不奇怪,晋察冀在1942和1943年推行了这些政策,包括对边区政府本身的大量精简。但在大部分根据地,延安意识到的官僚主义似乎没有被看成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确实,经常抱怨缺少行政人员(命令主义、瞎指挥受到普遍的责难)。因为党已经绝大部分在农村,“到农村去”并无多大意义。正规部队和地方武装对军事任务应接不暇,很少有机会像陕甘宁卫戍部队那样参加生产,尽管他们一有可能就去帮助生产。

干部教育在大部分根据地与陕甘宁很不一样:在意识形态方面较为简单,更倾向于完成特定的任务,如举行地方选举,实行减租,组织生产或扩军和军训。在这些根据地,党的干部很少有时间或有教育背景去学习文件,或长时间讨论教条主义、主观主义和形式主义。结果是,整风比陕甘宁提得少,而且通常有不同的含意。对普通党员来说,整风主要是指增强支部的战斗力,克服消极态度,工作正规化以及经常的棘手的清除不良分子的任务。党的基本学说和主要的文件都以简化的形式表达,有时像容易记住的对话或格言。直接的灌输和斗争会比“批评—自我批评”采用得更多。党性表现好坏的典型被树立起来,供仿效或谴责。一有机会就召开会议。训练和其他运动安排得与季节活动一致:减租减息运动的高峰期在春天和秋天的收获季节,选举通常在秋收后的初冬举行,征兵在几乎一年一度的“春荒”时期最好办。

对于受过教育较多的干部,标准要高一些。他们通常是在区级或地区级工作的“外来”干部。特别是刘少奇,他试图通过华中局把延安式的整风移植到他管辖的根据地去。为学习指定了同样的全部文件,并召开批评一自我批评会。然而在1942年,刘少奇的整风措施“只是在地区党的领导机关的严密监督下,在军队和其他组织的高级干部中产生了影响”。

战争中期,中国共产党经受了巨大的压力。然而,在1927年和1934—1935年共产主义运动仅免于难的地方,战争中期的危机并没有威胁到党的生存。到1940年,在战时条件下,共产主义运动已拥有充分的地域和民众的支持以经受任何风暴。可是像国民党的游击战的经历所表明的那样,这种结果并不是必然的。中共的民众支持的基础被有组织的控制和有步骤的改革所增强和提高,它既是真诚的,也是不完全的。党的指令必须不断地重申和扩充。党不得不调动它的全部智谋和经验,现实地面对困难,承认自己的缺点,而首要任务是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