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上将张自忠传奇》06章 一场错误的战争


1929年4月,张自忠和他的二十五师突然接到冯玉祥的命令,撤向潼关集结。

张自忠率领二十五师离开开封,派人把李夫人和孩子送到西安安置。

为什么冯玉祥会命令二十五师和西北军西撤到潼关集结?这自然是和政治形势有关。

“二次北伐”,由于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军事政变,国共合作破裂而夭折。“二次北伐”结果,直、皖军阀解体,奉系退回东北。但国内又形成许多军事集团,而实力最强的有四个:即以蒋介石为首的、有着中央政府名义的、得到英、美支持的中央军事集团;以冯玉祥为首的西北军;以阎锡山为首的山西晋军和以李宗仁、白崇禧为首的广西桂系。这呈个军事集团中,以冯玉祥的西北军实力最为雄厚,总兵力达40余万人。

冯、阎、桂军事集团的存在与壮大,对蒋介石的中央集权和个人独裁统治是不利的,必须削弱。这种势力并存的新的军阀割据形势,必然会导致一场新的吞并为目的的军阀混战。

为了削弱这三大派系的军事实力,所以蒋介石以减少军费负担,从事经济建设为名,提出裁军问题。

1928年8月,国民党五中全会通过了军事整理问题案。1929年1月1日,蒋介石主持召开编遣会议,通过了《国军编遣委员会进行程序大纲》等一系列文件,确定全国设立八个编遣区。蒋介石控制了其中四个。蒋介石还规定全国军队的一切权力收归中央;各军原地静候改编;各集团军无权自行调动与任免军官等。

这些决定,对蒋介石有利而对其他各派不利,当然会引起冯、阎、桂系的强烈不满。冯玉祥决心联合阎、桂倒蒋。

在南京编遣会上,对于蒋介石削弱异己的作法,冯玉祥、李宗仁都表示反对。蒋介石拉拢阎锡山,但阎也感到受到威胁,也萌生了反蒋的思想。但阎却始终在反蒋、拥蒋上摇摆不定,一味搞政治投机,对后来的局势影响很大。

冯玉祥在陕西扣押了蒋介石派出的编遣监督组人员。蒋介石命令第八军军长唐生智进攻冯玉祥。唐却在阎锡山的支持下反蒋;可随之阎锡山却又拥蒋打唐,从中获利。

冯玉祥下令西北军主力撤往潼关,但第二十师师长韩复榘却反对向西北退兵,受到冯玉祥的斥责。其时,韩复榘已暗中被蒋介石收买而投靠了蒋介石,但冯玉祥却不知道韩正是要找一个借口,公开叛他而投蒋。所以受到冯玉祥斥责的韩复榘,便“一怒”而公开叛离冯玉祥投靠了蒋介石。

阎锡山玩弄两面派手法,狡猾地联唐反蒋,复又拥蒋打唐,从中获利。唐生智失败后,蒋介石也觉得阎锡山太过于狡诈,命韩复榘在郑州活捉阎锡山以除后患。但却被阎锡山知悉逃回太原。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新军阀混战已在实际中拉开了序幕。

蒋介石收买韩复榘叛离了冯玉祥,并且又收买了石友三、马鸿逵、李虎臣。这三人也通电反冯,投靠了蒋介石,使冯玉祥的西北军实力大损。尤其是韩、石两人率领的第二十师、二十四师,也是西北军的精锐部队,两人还是冯玉祥所一手培养起来的。他们的背叛,使西北军的元气大伤,叛冯投蒋的总兵力达10万余人,使冯玉祥非常痛心。由于韩复榘、石友三、马鸿逵等叛变投蒋,张自忠本来已率第二十五师奉命撤到潼关 ,但此时却有人在冯玉祥面前进谗言,说张自忠此前也和韩复榘、石友三一样叛投过阎锡山,从韩、石二人再次投蒋,也可以反证张自忠也不可靠,定会怀有贰心,不能不防,不可再让他手握重兵,以步韩、石后尘,招致西北军再受巨大损失。

冯玉祥在当时心情下,不久便免去了张自忠第二十五师师长职务,专任潼关警备司令。

二十五师扩编为第四军,由张凌云任军长。张接任后,大量任用私人,而把二十五师老的军官大批撤免。

张自忠失掉实权,情绪消沉,不久即赴西安与家人团聚。这到也好,使他在戎马倥偬中得以和妻子儿女一起,有一段亲情天伦之乐。蒋介石得到韩复榘的电报,得知冯玉祥令山东、河南西北军西撤。知道这是为了对付自己。5月25日用国民政府名义,下令讨冯。

阎锡山见蒋介石采取各个击破办法,解决了李宗仁,又要解决冯玉祥,将来就要轮到自己。为要挟蒋介石,就打电话劝冯玉祥下野出国。并且表示愿意陪同。

冯接阎电,即通电下野。

6月28日,冯玉祥由潼关到了太原。阎锡山隆重接待后,藉口保护,将冯软禁在五台县的西会村(河边、建安两村之间的阎锡山别墅),后移建安村,又移晋祠,以待时局之变化。西北军将领对于阎锡山软禁冯玉祥,以讨好蒋介石并从中取利的作法甚为气忿,但又毫无办法。

冯玉祥失去自由,便委任宋哲元代行总司令职权。

阎锡山发觉蒋介石要韩复榘在郑州要扣留他时,才下定了反蒋的决心。当时阎占据晋、冀、察、绥四省及平津两地地盘,掌握着华北六省市的军政大权及资源,拥有20余万军队,已具备与蒋对抗实力。

阎锡山向蒋提出:“组织元帅府或枢密院、元老院,蒋介石、冯玉祥、李宗仁及自己(阎),均摆脱军政事务,入枢密院或元老院。”的主张,并佯称:“个人拥有之武力,为党国之障碍,应一律交还于党,再实行编遣。”

蒋介石坚决反对,声称:“国有纲纪,党有纪律,个人进退,绝无自由,本人(蒋)在党国命令之下,须用武力以戡乱。下野无异为反动者解除武装,阻止本党革命。”

态度强硬,表明要以武力强制执行。

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45人针对蒋电,于18日提出了由全体党员总投票决定“党统”问题的通电。汪精卫首先响应。

在蒋、阎开展“国是”争论期间,国民党反蒋各派系及大小军阀,纷纷派选代表麇集太原。

有国民党的改组派汪精卫、陈公博、王发勤、顾孟余、白云梯、王懋功等;国民党西山会义派的邹鲁、谢持、覃振、李锡九等;冯玉祥方面的李书诚、李兴中、刘治洲、邓哲熙、陈继淹等;李宗仁、白崇禧的代表潘宜之;刘文辉的代表胡畏三;韩复榘的代表聂相溪、刘熙众;石友三的代表毕广垣;樊钟秀的代表邓鸿业;孙殿英的代表胡捷三、高孟琴;何键的代表黄一欧;刘镇华的代表楚经纬;万选才的代表万殿尊;张学良的代表葛光庭;唐生智的代表袁华选;任应歧的代表刘觉民;井岳秀的代表刘绍庭;马鸿逵的代表康玉书;岳相如的代表马骥才;刘湘的代表袁鸿吉等。

宋哲元、陈调元、金树仁、刘茂恩、刘桂堂、刘春荣等亦派有代表参加。

2月28日,冯玉祥也由建安村抵达太原,和阎锡山策划倒蒋办法。

各派代表计50多人。

在此期间,山西高级将领商震等发表了阻阎出洋的通电;李宗仁、张发奎等发出了推阎为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张学良为副总司令的通电;鹿钟麟等57人继李宗仁等通电后又发表了拥护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张学良为陆海空军总、副司令领导倒蒋的通电。

阎锡山召开了所有军阀代表参加的倒蒋会议,又召开了高级军官的倒蒋会议。

两次会议决定集结重兵,沿平汉线、陇海线和津浦线三路分别进军,并决定冯玉祥回陕指挥西北军,冯即于3月8日由太原起身秘密回陕。10日抵达潼关。

接着阎锡山在太原成立了陆海空军总司令部,以刘骥为参谋长,辜仁发为参谋处长;潘宜之为军政处长,贾景德为政务处长。

4月1日,阎、冯分别在太原、陕州就任总、副司令职,并决定在北平组织军政府。

3月21日阎锡山、冯玉祥公开发出倒蒋通电。全国各个反蒋的大小军阀陆续起而响应。

蒋介石也于4月5日正式下令,免除阎锡山的本兼各职,着各省各军队严拿惩办。

中原军阀大混战开始了军事行动。

西安,这是中国的古都之一,古名长安,曾是西周、西汉、隋、唐等朝国都,地处富饶的800里秦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在西安城中,有一条二府街的二府园22号,住着一户人家。他们搬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平日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能见着她,别外还有一个青年,大约十八九岁,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和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也只有七八岁光景。管理这家日常事务的是两名军人,他们叫那青年为“大少爷”,小男孩为“三少爷”,叫两个女孩为“小姐”。由此可见这家人家是一个军官家属。

周围邻居,尚未见到这家人家的男主人,只知道这家人家姓张,却不知男主人在军队里是个什么官。其实这家人上上下下,对邻居们到是蛮客气,从来没有仗恃自己是军官家属而欺凌百姓的事情发生。

那被称为“大少爷”的青年,每天都是拎着一个公文包,早出晚归,看那档儿,到是在哪个单位工作。

这一天,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军人,跨进了二府园22号的门。

他的出现,立即引起了这宅第的一阵欢快的骚动。那小男孩和两上小女孩正在院里玩耍,一抬头发现那军人,立刻发出一声欢呼,撒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向他扑了过去。

他也绽开了平日难得一见的笑容,迎着孩子们快走几步,然后蹲下身来,张开一双强壮而有力的臂膀,迎着向他扑来三只“小燕子”。

三个小孩扑上来,三双柔嫩的小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的一双大手,也把三个孩搂在怀里。小男孩和那小女孩喊他:“爸爸!”那稍大一点的小女孩则喊他:“大爷!”

那位女主人,听得院里的喧闹,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倚着堂屋的门,看着院里和三个小孩子搂在一起的中年军官,她的嘴角,也漾起了一丝笑意,那双美丽的眼里充满着一种幸福与期待。

原来,这军官就是张自忠。这里就是他在西安的家。他现在回到他的家里来了。那女人便是他的妻子李敏慧,这三个小孩,男孩是小三儿廉静,大一点的小女孩是他的侄女廉瑜,小的女孩是女儿廉云。

爷儿四个亲热了一阵,张自忠放开孩子们站起身来,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妻子。妻子眼光里带着一种只有两情相通、两情相悦的爱人、丈夫才能读得懂的丰富而复杂的情与爱意。

李夫人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带着泪花,轻声地说道:“您回来了?”

张自忠点点头:“回来了。你好吗?”这个刚强的男子汉,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好,好。家里的人都好。”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

护兵接过张自忠肩上的包,李夫人把丈夫让进屋里,佣妇送上一杯茶来,知趣地悄悄退了出来。

三个孩子又跑到院子里嬉戏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妇俩。两人相对而立,默默而深情地对望着,许久无语。突然张自忠张开他那强壮有力的双臂,一下子把妻子搂在怀里。她把面庞贴在丈夫的胸膛上,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两人默默相拥着,真可谓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禁不住在丈夫怀里轻轻啜泣,他轻轻地拍着、抚着她的香肩,把她搂得更紧……

她终于从他的双臂中挣开,抬手用衣袖抹去泪水,柔声地问道:“这次是回来开会?”

张自忠本来挂在脸上的一点笑容没了,他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是。大约要在家里闲住一个很长时间了。”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李夫人惊诧地问道。

“总司令把我的师长职务免了,只给我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潼关警备司令。在那里闲着没事,心头也有点闷,就想你和孩子,所以就回来看看你们,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再说。”张自忠眉头紧锁地说。

“总司令为什么要免你职呢?”李夫人问。

“这次总司令要想联合阎锡山、李宗仁他们倒蒋介石,为了准备进攻,便命令各部西撤到潼关集结。”

李夫人:“这个我晓得呀,我们不也是因为这才把家从开封搬到西安来的嘛。”

张自忠:“我们第二十五师是撤回来了,可是韩复榘却拒绝西撤。大约为此事总司令便训斥了他几句,这个韩复榘便率领第二十师叛离西北军,投靠蒋介石去了。不仅如此,石友三也率第二十四师投了蒋介石,还有李虎臣、马鸿逵部也叛了。仗还没有打,西北军就损失了十来万人。”

李夫人:“韩复榘、石友三他们叛变,和你毫无关系嘛,怎么会牵扯到你头上呢?”

张自忠:“本来他们是与我没有丝毫关系,可是不知谁人,却拿了石友三、韩复榘的事来做我的文章。有人在总司令面前说:石、韩二人,前年背叛总司令投阎锡山,这次又背叛总司令投蒋介石,证明他们有贰心。张自忠曾也投靠阎锡山,也有贰心靠不住。总司令便听信了谗言,所以把我二十五师师长的职免了,只让我作潼关警备司令。二十五师扩编为第四军,总司令任命张凌云任军长。潼关无事可干,所以我便回来住一段时间。”

李夫人道:“既然事已至此,你也就放宽心,这些年来,你也难得有清闲的休息时间,就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养养身子。我想总司令总会想通的。到时他一定还会起用你的。”

张自忠苦笑道:“不错,事已至此,除了等待,还能有什么呢 。”

张自忠转变话题:“廉珍呢,上班去了?”

李夫人:“对,他上班去了。从开封军需学校毕业,把他分配到陕西财政厅工作。这孩子忠厚老实,到是令我们大人放心得很。”

张自忠:“这到是,他守成可以,但要干番较大的事业却差了一点。”

这时三个孩子又从外面跑进屋里来了。李夫人为了让丈夫散散心,消除因被免职的苦恼,便对张自忠和孩子们道:“听说今晚城里‘易俗社’王天民、康顿易主演《柜中缘》等,我叫人去买票,晚上我们全家人都去看戏去。”

三个孩子一听,乐得跳了起来,拍手欢呼:“好哇!好哇!晚上看戏去。”

张自忠不忍拂逆夫人的好意和扫孩子们的兴,便道:“好吧,我们全家难得聚在一起,大家都去。多买几张票,让两个护兵和刘妈他们全都去。”

张自忠便在西安家中住了下来。有时与朋友打打牌,有时全家人去“易俗社”看看戏,更多的时候便是一张纸,一支笔,或者一本书,一杯茶打发这闲得无聊的日子。

他本来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由于遭谗免职一事沉郁心中,就更少说话了。只有三个小孩的天真活泼,才会使他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

他两个儿子,他到是更喜欢廉静,小廉静长相英俊,聪明活泼。他希望这孩子长大成才。所以他在家中都不按惯例呼“三小儿”(大排行),而是像队伍上点名一样直呼其名:“张廉静!”廉静也会立正高声回答:“有!”张自忠有时会说:“来,给我唱一段《南阳关》。”

“是!”廉静会跑过来,在父亲面前用他那童声唱::“恨杨广,斩忠良,谗臣当道!……”

张自忠从孩子唱的戏中,仿佛也发泄了一些心中的忿懑。

张自忠对孩子的学习、成长很是关心,他把廉瑜送入西安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读书,还请了一位姓石的女教师,为廉静、廉瑜、廉云补习功课。

有一天,张自忠发现大儿子廉珍一个“秘密”。他把这个“秘密”隐瞒着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直到他父亲张自忠发现的这一天。

这天张自忠因闲来无事,三个小孩也上学去了。护兵和佣人都忙他们自己份内的事。一个朋友也没有上门的,想打牌、下棋都找不着对象。

他们夫妻虽然感情甚笃,李夫人虽然十分贤淑,却很守旧,张自忠也很敬重自己的妻子,但平常夫妻二人相处,也话语不多。所以这天家中十分清静,张自忠有点难遣苦寂,便一个人上街走走。

他信步行来,不觉走到陕西省财政厅的大门口,一抬头,便看见挂在门口的牌子。他不禁心中一动,儿子在这里上班,今天既然走到这里来了,不如进去看看,看看儿子工作得怎么样。他迈步向里走去。

门房不认识他,便问道:“先生,你要找谁?”

张自忠摸出自己的证件:“我叫张自忠,我的儿子张廉珍在你们这里上班,今天我路过这里,顺便想进去看看他。”

门房看了张自忠的证件,西安这里是西北军的地盘,张自忠是西北军的高级将领,门房自然不敢为难,便放他进去,并且告 诉了他张廉珍办公室所在。

张自忠走进张廉珍的办公室。父亲意外的出现,使廉珍措手不及,有点慌乱,赶忙站起身来,将父亲让到沙发上坐下:“爸,今天您怎么突然上我这儿来了?有事么?”

“没事。”张自忠答道:“今天家里没人来,我呆在家里觉得闷,便上街来走走。信步便到你们单位这里来了,也就临时决定来看看你。”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给张自忠端了一杯茶来:“您请用茶。”小孩还显得挺的礼貌。

张自忠接过茶,打量眼前这孩子,虽然显得瘦弱,但眉目清秀,一副机灵样儿,衣着也很朴素。

张自忠不禁奇怪,问廉珍:“怎么?你们单位还用童工?”

张廉珍显得有点腼腆:“不是童工。”他把被张自忠瞧得躲到自己身后的孩子拉了出来:“叫爷爷。”

那孩子恭恭敬敬对着张自忠深深地鞠了一躬,低垂着头喊了一声:“爷爷!”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张自忠被搞糊涂了,瞪着廉珍:“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廉珍双手扶着孩子双肩道:“爸,您听我说,情况是这样的。”

“好,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廉珍道:“这孩子是我捡来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原来1926年以来,陕西持续干旱,加之镇嵩军刘镇华部围困西安长达10多个月,许多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前些日子,有一天廉珍上班,发现有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饿倒在街头。生性忠厚的廉珍心中不忍,便把孩子抱到办公室,喂了一杯牛奶,把他救醒,问起孩子的家中尚有何人,原来他家中都全部饿死了,已经无家可归,他已有四五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才饿昏在街头,如果不是廉珍救了他,也会饿死在街头。廉珍可怜这无家可归的孤儿,便领了他。他不敢把孩子领回家,也不敢告诉父母,把孩子领到办公室,用自己的薪水养活着,并且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学义。所以刚才让他叫张自忠“爷爷”。

张自忠听了,没有责怪廉珍,对他道:“这是好事嘛,你完全作得对。但有一点你作得不对。这事你应该早就对你妈讲,不应该瞒着父母哇。”

一席话,说得忠厚的廉珍憨憨地笑了。

张自忠把学义叫到跟前,问了他的情况,学义一一地作了回答。最后,张自忠站起身来,拉着学义的小手,对廉珍说道:“我把他带回去了,以后就让他住在家里,算是你收养的儿子,也是我们家中的成员。不要让他住在办公室了,这成什么话。”

张自忠站起身来,对学义道:“走,跟爷爷回家住去。家里有奶奶,家里有小叔和两个小姑姑,你可以同他们一道玩,一道上学。”

张自忠牵着孩子的手走了。

廉珍怔怔地望着父亲那强壮、宽厚的背影,宽心地笑了。

这个孩子被张自忠一家收养下来,长大成人,并且还帮他成了家。这是后话不提。

光阴荏苒,张自忠在西安家中“赋闲”了几个月,这一天,他正在家里院中的葡萄架下,摆上一张凉椅,几上放了一杯茶,摇着蒲扇,半躺在凉椅上看书。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大声嚷嚷:“荩忱在家吗?”

张自忠闻声抬起头来一看,却原来是与他换过帖拜过把的冯治安。

张自忠站起身来招呼他坐。问道:“你怎么今天有空跑到我这儿来了。”

冯治安满面春风:“我们俩可是拜过把、换过帖的好兄弟,我当然应该来看你呀。怎么,难道你不欢迎?”

张自忠:“你来看我,我已是高兴得很,哪会不欢迎呢。”

李夫人听得冯治安来看望张自忠来了,亲自端了一杯茶出来:“冯大哥,你来了可好,他看见你,也许会高兴一些,免得他一天愁眉苦脸的。你们弟兄俩多谈谈,我去让刘妈他们多准备两个菜,中午就在我们这里吃顿便饭,你们两个喝两杯。”

冯治安笑道:“嫂子,你不用张罗了,我一会儿要走,我还要把荩忱也要拖走哩。”

李夫人一听,便知道两人要谈公事,便道:“那好,我就不管你们了。你们慢慢谈。”说着便回到里屋去了。

冯治安望望李夫人的背影,对张自忠道 :“嫂子可是个贤慧人呀,你有这么一个贤内助,真令人羡慕得很。”

张自忠点头不语。

冯治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道:“你知道不知道,总司令应阎老西之约去太原,被阎老西这个老狐狸软禁起来了。”

张自忠又点点头:“总司令也太相信阎锡山这种人了。唉!可惜我现是‘不才明主弃’,想为总司令效力都不能哩。”

冯治安道:“当时我们好些人都劝总司令别去太原,但却没能劝住他。现在总司令被阎老西软禁,总司令托人带信来,指示让宋明轩(宋哲元字明轩)代理总司令之职。宋代总司令和我都了解你。也完全清楚你当时被石友三、韩复榘逼迫投晋的前因后果,所以这次他要我来找你,要你‘出山’。至于要干什么,我且先卖个‘关子’,等你见了宋明轩代总司令后,由他向你宣布。”

张自忠听冯治安这一番话,心情十分激动。这几个月来积郁在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颇为感激地说:“谢谢宋代总司令,谢谢你。你们两位在我失意的时候能这么信任我,给我以援手,我会永远感激的。我会以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不是石友三,不是韩复榘一类人的。”

冯治安道:“这么说来,你是同意出来作事了罗。那好,宋代总司令正在等着见你哩。你去换了衣服便同我一起去见他吧。”

张自忠从躺椅站了起来:“好,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走。”

冯治安陪着张自忠来见宋哲元。宋哲元见着张自忠到来,很高兴,说道:“荩忱,见到你很高兴,这一段你受委屈了。你也不必把它记在心上,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总司令现在被阎老西软禁在山西,授意我代行总司令职务。我和治安便想到了你,所以我们研究,决定要你出来工作。对此你没有意见吧?”

张自忠道:“代总司令和治安兄对自忠的关怀,使我十分铭感。知遇知德,敢不尽心竭力以报。自忠愿追随鞍前马后,供二位驱策。”

宋哲元道:“我想让你充任治安的副手,暂时担任十一军副军长之职,协助治安整训好这支队伍,先熟悉一下情况,下一步再作安排。如何?”

张自忠:“自忠一切听从二位的安排。只要不让我闲着就行。”

冯治安道:“目下是多事之秋,怎么会让你这员大将闲着呢!就是你想闲着,形势也不会让你闲着,西北军也不会让你闲着,大伙儿也不会让你闲着嘛。”

宋哲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两位大约都还没吃饭吧。那就别走,中午算我请客。”

不久,张自忠又兼任了第二十二师师长之职。

10月10日,宋哲元等27名西北军将领在冯玉祥的授意下联名反蒋。蒋介石派唐生智部讨伐西北军,揭开了中原混战的序幕。

蒋冯战争正式开火,张自忠奉命率第二十二师开赴河南参战。在攻打洛阳以东黑石关地东山战役中,他作为这一战役的指挥官,他指挥第二十二师,田春芳师、周永胜师及一个炮兵师,与蒋军上官云相、肖之楚、徐源泉三个师展开了激战,一举击溃了蒋军这三个师,取得了这一战役的全胜,展示了他军事指挥的才能。

宋哲元对这次战役十分满意,对他十分赏识。

但是这个时候的阎锡山,仍然在施展他的两面手法,一面与冯玉祥、李宗仁联手反蒋,却又软禁冯玉祥以作筹码,要挟蒋介石;另一方面又靠蒋联合打击唐生智,就任蒋介石委任的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职位,对蒋介石按兵不动,任由西北军孤军作战。这时孙良诚又与宋哲元不和,使西北军难以统一指挥。最后西北军主力不得不从河南退回陕西。这第一次反蒋战争失败。

这年底,鹿钟麟继宋哲元就任西北军代总司令。他将原二五师扩编的第四军重新编为第六师,将第四军军长张凌云免职,调张自忠就任第六师师长。张自忠又回到老部队,官兵们因老长官归来欢呼雀跃。

张凌云在接管二十五师后安插私人,把二十五师的许多旅、团长都撤换,张自忠复职后,却仍然重用他们,信任他们,团结了大家,也稳定了军心。

第六师在天水得到过之纲第十五军(新兵军)的补充后,兵员恢复到两万多人。张自忠将这两万多人整编为三个旅,原第四军第九旅为第十六旅,仍由原师长张春棣任旅长,张宗衡任副旅长;原第四军第八师为第十七旅,仍由原师长王修身任旅长,由十五军拨来的新兵旅为第十八旅,原旅长佟泽光留任,李九思为副旅长。新兵旅有三分之一为回民,张自忠尊重回民的风俗习惯,为他们另设炉灶,由他们自行管理。回民士兵的训练也集中起来,由回族官员负责,单独进行。并要求所有汉族官兵,尊重回族官兵的信仰和习惯。不仅使全师团结,这些举措,得到地方的支持,张自忠也得到当地回民的拥戴。

反蒋联军57人通电要蒋介石下野后,阎、冯、李就任陆海空军总、副司令,通电讨蒋,任命鹿钟麟为前敌总司令,刘骥为参谋长,随后各地反蒋军及国民党改组派、西山会议派等纷纷响应,形成全国反蒋大联合。一场中国近代史上规模空前的军阀大混战——蒋冯阎中原大战终于开始了。双方在东起山东,西至襄樊,南迄长沙数千里上展开厮杀。

当时任东北边防长官的张学良,拥兵30余万,在时局上举足轻重。阎锡山约他倒蒋,但张学良认为阎锡山动摇不定,是在玩弄自己,对阎不满,因而这次不就任副总司令职,表示保持中立,不参与反蒋。

倒蒋联军,除冯、阎、李直系部队外,还有樊钟秀、万选才、孙殿英、石友三、刘茂恩、刘春荣等。

以李宗仁为第一方面军总司令,冯玉祥为第二方面军总司令,阎自兼第三方面军总司令,石友三为第四方面军总司令,并兼山东省主席,内定张学良为副总司令兼第五方面军总司令,刘文辉为第六方面军总司令,何键为第七方面军总司令,加派孙殿英为第八方面军总司令兼安徽省主席,万选才为河南省主席。

从力量上看,反蒋联军占有绝对优势,但却各怀贰心,不能统一,所以就最终注定要失败。

大战前夕,张自忠率第六师由陇南天水开赴河南灵宝待命。在此期间,他派遣第十六旅剿灭了灵宝、南山一带土匪。不久,张自忠接到冯玉祥电令,第六师除第十七旅配属梁冠英部作战外,主力暂时编入张维玺的第一路军(南路军),南路军兵力达15万人。5月初,南路军在平汉线向蒋军开战。

张自忠率第六师开赴许昌十五里店、任庄一带,同徐源泉部交战,经一夜激战,从徐泉部手中夺回十五里店这一战略要点。

6月中旬,张自忠部奉命与蒋军丁治磬部争夺土围子,战斗相当激烈,两退两进,攻占了土围子。第十六旅副旅长兼第一团团长张宗衡、手枪团团长刘振三负伤。丁部接连发动几次反攻,均被击退。丁部伤亡惨重,但仍不退,双方相持。孙连仲率部来援,张、孙联合反攻,敌全线溃退至漯河一带。

张维玺及南路军将领多路乘胜追击,直取信阳,将蒋军逐到武胜关以南。但冯玉祥认为蒋军主力不在豫南而在豫东,故尔我军战线不能拉得太长,兵力不宜分散,不同意南下追击。

7月中旬,冯玉祥下令将孙连仲、张自忠、葛运隆、魏凤楼几支精锐部队由平汉线抽调转陇海线支援东路军(宋哲元、孙连仲部)作战,企图予蒋军以歼灭性打击。

西北军骠悍骁勇,十分善战,连战连捷,使蒋军十分恐惧,士气低落。蒋介石十分焦急,为扭转战局,他决定在陇海线发动攻势,命其精锐主力刘峙、蒋鼎文、陈诚、张治中等部配备大量炮兵,由杞县、太康攻击开封。

冯玉祥侦知敌情,将计就计,布置了一个口袋战术,令孙良诚、庞炳勋、吉鸿昌等部从正面堵击,孙连仲、张自忠部向高贤集蒋军左翼兜去,右翼则由陇海路正面的晋军加以侧击,孙殿英部在鹿邑、柘城方面扰乱蒋军后方,形成口袋形包围圈。但蒋介石也知悉了冯玉祥的计划,忙改变布署,抽调上官云相由平汉线前来应援,并令平汉线方面积极反攻,以分散冯的兵力。蒋为鼓舞士气,亲赴柳河车站督战。

这时张自忠率第六师按计划向蒋军左侧攻击,在杞县、太康之间的高贤集首先与蒋军精锐张治中的教导第二师遭遇了。

两个同姓而名又音相近的近代史上的风云人物,在近代历史舞台相逢,兵戎相见,这在历史上却是极为罕见的。

这位张治中,字文白,是安徽巢县人,出生于1890年(比张自忠大一岁),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后,服役于蒋介石麾下,曾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副官处处长,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教育长兼学兵团团长。这时任蒋军教导第二师师长。教导第二师蒋介石聘请的德国军事顾问团精心训练出来的两个“近卫军”之一,编制整齐,拥有当时中国军队最精良的军备,可以称得上是蒋介石王牌军队。

第六师对这样一支装备精良、优于自己,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却毫不畏惧,在张自忠的指挥下,向教导第二师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奋勇杀敌,用大刀和敌人展开近战,充分发挥了大刀、剌刀的作用,使敌人的炮火和优良装备不能发挥作用。教导第二师在第六师的强力冲击下,在西北军这种悍如猛狮的气势下,反复拼杀,被吓得斗志全无,三战皆北,伤亡惨重。教导二师这张蒋军王牌,终于抵挡不住,败溃下去。

教导第二师被第六师击败,经此一战,元气大伤。

张自忠打败了张治中,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往,也是战场上唯一的一次交锋。后来两人都成为名将,当然这是后话。

当第六师进军至柘城、太康两县边界的王集、柳河集、冯庄砦,又与沿平汉线来援的王金钰、徐源泉部遭遇,双方往来攻守,形成对峙。王金钰师是由几个师缩编而成,不仅兵力、装备充足,而且以团长为营长,营长为连长,连长为排长,战斗力很强。

张自忠作战勇猛果敢,指挥若定,在这次战役中屡战屡捷,连克强敌。但是这局部战场上的胜利,却不能决定整个战局。

这次反蒋的中原大战,反蒋力量,从实力对比而言,应该是强大的,是大大超过了蒋介石的力量。但问题却在于这些力量始终不能完全团结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合力。大家都各怀贰心,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除冯玉祥的西北军反蒋坚决成为主力外,其他却完全不然。

李宗仁从广西出兵,在湖南受到何键、蒋光鼐的反击(何键开始反蒋,继则投蒋,反过来攻击反蒋联军),便撤回广西。桂系在实际上并没有参与中原大战。

阎锡山本来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奸滑之徒,这次被推为反蒋联军的总司令。按其军事实力,虽然有逊于西北军,但却算是反蒋的第二主力,如果与西北军团结一致反蒋,成败尚未可定论,但阎锡山本人的摇摆不定,使他晋军,在津浦线方面却节节败退,曲阜、泰安、济南相继失守。阎见战局不利,便开始图谋自保,不再积极协同作战,甚至断绝了对冯玉祥的粮饷弹药供给,使西北军陷于孤军苦战。

9月18日,雄踞关外,拥兵30余万,宣布中立而静观虎斗的张学良,宣布放弃中立立场,通电拥蒋,挥师入关,占领华北。战局急转直下。

面对南北受敌、弹尽粮绝的危局,性格坚韧的冯玉祥,仍打算背水一搏,无奈诸将领已纷纷动摇,使他只能浩然兴叹,徒呼奈何了。

吉鸿昌、梁冠英、焦文典、万运隆等相继投蒋,接受改编;石友三通电独立;庞炳勋、孙殿英、刘春芳等脱离冯部,自由行动;包括张维玺、冯治安、魏凤楼、任应歧、田多凯等部在内的南路军,在新郑陷于重围,被迫缴械投降;孙连仲也自谋出路,通过韩复榘的关系接受了蒋介石的改编。

冯玉祥眼看众叛亲离,山穷水尽,被迫于10月5日率总部渡黄河北上。至此规模空前的中原大战以反蒋联军的失败而告终。

蒋冯阎中原大战,实际上是一场新军阀的混战,这是一次非正义的战争,对于当时饱经战乱之苦的广大中国民众来说,是又一次灾难而已。所以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得到人民的群众的支持。

冯玉祥平常以“民本”思想教育西北军,但他在这次战争中,也忘却了这一点,卷入了这场非义之战,最终失败,也使辉煌一时的西北军没落瓦解,成为历史。

中原大战,蒋介石获得了胜利,也巩固了他的中央集权和个人独裁。

中原大战结束时,张自忠的第六师除暂拨梁冠英指挥的第十七旅随梁投蒋外,尚有第十六旅、第十七旅的一部和手枪团的大部约5000余人,是西北军残部中最完整的部队之一。

西北军40万大军在这场战争中灰飞烟灭。1930年11月4日,冯玉祥通电下野。所部将领也纷纷离他而去。“五虎上将”中的李鸣钟、张之江早在中原大战前就已脱离冯,接受了蒋介石的命令;刘郁芬于战后投蒋,赴南京就任上将总参议;鹿钟麟与冯共进退,声明下野,算是留在军中。

西北军土崩瓦解,使张自忠同其他将领一样,面临着前途的抉择问题。当他听说冯玉祥北渡,就令自己的部队由郑州渡河北上。这时蒋介石派人给张自忠空投委任状,任命他为第二十三路军总指挥。

张自忠得蒋介石的委任状,立即就地召开全师军官会议,讨论去从。

张自忠对大家道:“现在我们西北军在这场战争中,由于多方面的原因而遭致失败。总司令传闻已渡河北上。我们第六师也面临着一个前途的抉择问题。是渡江北上,争取与总司令会合以图重整旗鼓,或是另谋出路。现在蒋介石派人空投来委任状,要委我张自忠为第二十三路总指挥。”

张自忠向大家扬了扬手中的那张委任状,接着说道:“所以我召集大家前来,听听你们的意见,我们第六师该何去何从。继续北上与总司令会合?投奔蒋介石?自己另谋出路?不管哪方面的意见和想法,大家都可以说。在决定之前可以各抒己见,在决定后大家都必须坚决服从。现在就请大家畅所欲言吧。”

张自忠说了便坐下来,让大家发表意见。

一个营长开口说道:“我说一点个人意见,对与不对,请大家考虑。当然最后咋办,还得师长决定。我以为我们反蒋联军已是彻底失败了。就拿我们西北军来说,40多万人,现在是散的散,降的降。那些跟随总司令那么多年的人如李鸣钟、张之江、还有刘郁芬,都先后投靠蒋介石去了,更不要说石友三、韩复榘了。我们现在只剩下几千人,地盘也没有一块,怎么生存。现在蒋介石要委任师长为第二十三路军总指挥,我觉得这到是一条出路,因为蒋介石这次胜利,看来他的江山已是坐稳了。古人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讲,我们投靠蒋介石,先站稳脚跟,以后再作另图又何尝不可以。”

这位营长的话,说得头头是道。当下就有几个人表示赞成,认为张自忠应该接受蒋介石的委任。

张克侠道:“我不赞成投蒋,因为蒋介石的阴险、狡诈,比起阎老西都还有过之。开初他投靠孙中山,满口赞成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工农,并且还跑了一趟苏联,取得孙中山的信任,当上了黄浦军校校长,利用孙中山的威望,当上北伐军总司令,一旦军权在握,孙中山的尸骨未寒,他就背离了方向,大肆屠杀帮助过他的共产党的工农大众。此后你们看,他一直在玩弄手腕,今天拉这个打那个,明天拉那个打这个,一直都在不断地消灭异己。别看他今天委任师长担任第二十三路军总指挥,那是因为他认为反蒋联军虽然失败了,可还有很大的潜力,只有分化瓦解,才能最后彻底消灭反对他的隐患。他不是和我们总司令拜过把、换过帖么,那时信誓旦旦,要共荣华、共患难么。言犹在耳,便要削弱并最后吞并西北军,这就是最后引起这场战争的原因。总之一句话,蒋介石信不过我们,我们不能相信他。如果投降于他,我们这支队伍,也不过是多苟延几天残喘而已。你在他的掌握下,到时他要怎么收拾你便怎么收拾你。倒不如起而奋争,也许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从中求活的希望。”

张宗衡道:“我也主张我们不能投蒋。我们跟随总司令这么多年,不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弃他而去。”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得很热烈。

张自忠最后见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郑重地说道:“大家都谈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归纳起来就是两条,降与不降。这事我听了大家的意见,自己也郑重考虑过,我的决定是我不能接受蒋介石给我的委任。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们做军人的,最要紧的是忠诚。现在西北军失败了,很多人背叛了总司令,这是事实。但我张自忠不能这样做。这是个气节问题。再说蒋介石虽然给我封了官,可我们毕竞是败军,投到人家那里难保不受人家宰割。你们怕不怕受罪?要是怕受罪,我带不走了,则在这里有钱有官,大家以后不会再跟我受苦;要是不怕跟着我受罪,咱们就渡河北撤。大家同不同意?”

他这么一说,那些虽然主张投蒋的人也说了:“既然师长这么决定了,我们当然听师长的,跟着师长走。师长能吃的苦,咱们也能吃。”

张自忠仍然说道:“有不愿跟我张自忠北撤吃苦的,不管他是哪一位,是官,是兵,现在要离开我们这支队伍,跟我说一声,我绝不会留难,还会帮补他盘缠;要到蒋介石那里去干事,我也不反对,今后我们见了面,还是朋友。如果不愿离开我张自忠,那咱们今后就要同甘苦、共患难,可不能离心离德。”

与会军官都喊出:“同心同德,共度难关。”

张自忠道:“那好,部队先行过河。我暂留南岸,收容散兵。”

第二天,第六师主力由张克侠、张春棣、佟泽光等人率领渡黄河开赴山西。张自忠仍留在南岸收容失散官兵。

其实北上的西北军残部大多已渡过黄河,但后面的行李、家眷及很多大车未能过河。由于找不到船只,又无部队护送,家眷们既害怕又焦急,一筹莫展,在黄河边上乱成一锅粥。

张自忠见此情形,对大家说:“大家都安静下来,别着急,也不要慌,没有船只,我派人去找。我一定保证把大家安全渡过河去,让你们去找你们的亲人。有我张自忠在,你们就能渡过河。我会让大家先过去,我张自忠最后一个过河,绝不拉下一个人在南岸。”

他立即命令工兵营长朱春芳带领全营寻找船只,终于找到了20来只木船,把这一批家眷安全护送到黄河北岸的焦作。家眷们感激得涕泪皆下,向张自忠行礼、道谢不已。

官兵们、家眷们都已全部过了河了。乱哄哄、闹喳喳的黄河滩突然一下变得清静冷寂了,只有黄河的流水在哗哗地流。岸边上还停靠着一只木船,张自忠也该过河了。他却没有急着上船,而是久久地站在河岸,望着那滔滔的黄河水,向东流去。他此时心头心潮起伏,汹涌澎湃,感叹万千,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梳理。几个月来,如同做了一场噩梦。为什么要打这场战争?这场战争该不该打?煊赫一时的反蒋联军,尤其是西北军败得如此之惨。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可又为什么会有如此结果。

望着西下的夕阳,滔滔东去的黄河水,秋风瑟瑟,冷清的河岸,他的心中也感到一种孤寂,一种怆凉。

“师长,上船吧!我们也该走了。”

护兵的呼喊,才把他从悲怆的沉思中唤回到现实中来。

他默默地上了船,船离岸向北划去。明天的路该怎么走?!

伟大诗人屈原的诗,在他心中响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