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三百首》卢纶


塞下曲(一)

鹫翎金仆姑 [1] ,燕尾绣蝥弧 [2] 。
独立扬新令 [3] ,千营共一呼。

【解读】

《塞下曲》,为唐新乐府辞,详见卷一王昌龄《塞上曲》题解。卢纶此作本六首,这里选录前四首。或作《和张仆射塞下曲》。张仆射,指张延赏,贞元初,任左仆射。

诗作描写大将独立将台、发号施令的情形。首二句写兵器精良,军容整肃;三、四句专写大将威严,所谓令出山岳动。“寥寥二十字中,有军容荼火之观”(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

【注释】
[1]鹫(jiù):雕一类猛禽。翎:鸟翅膀上或尾巴上的长羽毛。鹫翎:雕翎做的箭羽。金仆姑:箭名。《左传•庄公十一年》:“乘丘之役,公以金仆姑射南宫长万。”
[2]燕尾:旗帜形似燕尾的部分。《后汉书•舆服志下》:“负赤幡、青翅、燕尾,诸仆射幡皆如之。”蝥(máo)弧:春秋时诸侯之旗,蝥弧乃郑伯旗。《左传•隐公十一年》:“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此指张仆射军旗。
[3]独立:独自屹立。扬新令:挥动令旗,发号施令。

塞下曲(二)

林暗草惊风 [4] ,将军夜引弓 [5] 。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6] 。

【解读】

短短二十字中,有紧张惊险的夜里射虎情景,有出乎意外的平明寻矢场面。由夜至明,虽是转折,却上下情事一贯,读来如观小剧,有发生、发展、高潮、结局,不由不随剧中人一起紧张、一起放松,又继之以惊讶:箭已没石,不是虎!然,果勇力过人也!此虽用李广事,而有演义色彩,较太史公为精彩。

【注释】
[4]林暗句:谓林中幽暗,风吹草动。俗谓“虎行从风”,此暗示林中似有猛虎潜行。
[5]引弓:拉弓。
[6]平明:天刚亮。白羽:即白羽箭。《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弯繁弱,满白羽,射游枭。”没(mò):进入。此二句用汉名将李广故事,《史记•李将军列传》:“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

塞下曲(三)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7] 。
欲将轻骑逐 [8] ,大雪满弓刀。

【解读】

月黑风高之夜,单于仓皇逃遁,此见边将兵威之壮也。边将欲以轻骑相逐,却忽降大雪,弓刀尽白,此见守边之艰苦也。二十字中包蕴跌宕,忽而起突变,忽而止追兵。首句与末句首尾呼应,更是满纸风雪,气格沉雄。

【注释】
[7]“雁飞”句:雁夜间觅隐蔽处休息,月被云掩而黑,雁忽然高飞,何也?此暗示雁被惊动,或有人来。下句果有单于遁逃之师经过事。单(chán)于:汉时匈奴君主之称,此泛指来犯边地的部族。
[8]将(jiànɡ):率领,统率。轻骑(jì):精锐骑兵。逐:追逐逃跑的敌人。

塞下曲(四)

野幕敞琼筵 [9] ,羌戎贺劳旋 [10] 。
醉和金甲舞 [11] ,雷鼓动山川 [12] 。

【解读】

此写将士凯旋,大摆庆功筵席。虽写作乐场面,仍以壮健之气为主。首二句写野外张筵,平常语句,而天空地阔,已非寻常饮宴可比。狂欢纵酒,本是丑态百出,“醉和金甲舞”,却俨然余勇可贾,更继之以“雷鼓动山川”,其豪迈气势则充天塞地矣。似是写凯旋狂欢,实则亦是描画军威。俞陛云说:“唐人善边塞诗者,推岑嘉州。卢之四诗,音词壮健,可与抗手。”(《诗境浅说•续编》)

【注释】
[9]野幕:在野外搭的帐篷,此指行军帐。敞:罗列,排设。琼筵:比喻珍美的筵席。南朝齐谢朓《始出尚书省》:“既通金闺籍,复酌琼筵醴。”
[10]羌(qiānɡ)戎:皆我国古代西部少数民族名,此处指边地降服的部族。劳:慰劳。旋:凯旋。
[11]金甲:护身铁衣。
[12]雷鼓:本为古乐器名,祀天神时用雷鼓,此处雷同“擂”。岑参《凯歌》:“鸣笳雷鼓拥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