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第165章


一月之后各路相继回报:韩魏两国力挺王师反秦,非但同时发兵,且愿为王师提供三万精兵的粮草兵器;楚赵燕齐四国也欣然拥戴王师,承诺在王师举兵反秦时立即出兵攻击秦国后路;鲁国、卫国各向王师纳贡六百金并三千斛军粮,发兵之时运送到军营;中山国余部慨然允诺,联兵匈奴攻击秦国上郡!也就是说,只要王师举兵,天下便成汹汹反秦之势!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诚所谓也!”东周君感慨万端。

又是命蹇事乖,极为隐秘的合纵谋划,兵马未动却惊动了秦国。正当立秋举兵之时,秦国的三川郡守前来郑重宣读诏书:秦王特命相国吕不韦为特使、上卿司马梗为副使,旬日之后前来抚慰东周,督导疏浚三川沟洫,重建洛阳要塞,使三川郡真正成为秦国坚不可摧的东大门。东周君大是惊慌,立即密召一班昔日在天子殿前“协理阴阳”的高爵老臣前来商议对策,同时命卜师在太庙以最正宗的文王八卦占卜吉凶。

想不到,太庙卜师卜出了一个坎卦!

但凡周人,皆大体通晓八卦,知道这坎卦乃是凶险卦象,兆其所事不宜轻动。周文王的《彖辞》对坎卦的释义是:“习坎,重险也。”也就是说,坎卦的总体征兆是重重险难。其“六三”位的阴爻最为凶险,周公写的《爻辞》释义云:“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春秋孔子写的《象传》对“六三”解释得更直接:“来之坎坎,终无功也。”坎坎者,险难重叠也。窞者,深坑也。意谓所卜之事进退皆险,终究不会成功。听卜师一番拆解,东周君不禁惊愕默然。

“我君毋忧,可效太公毁甲故事!”昔日老太师白发飞扬慷慨拍案,“武王伐纣,以龟甲占卜,卦象不吉,武王沉吟。太公闯入太庙,踩碎龟甲,大呼‘吊民伐罪,上合天道,当为则为,何须以朽骨定行止也!’其时雷电骤起,风雨大作,举座无不变色。然武王却肃然一拜太公,决然定策伐纣,始有过孟津、会诸侯、直入朝歌!若听凭卦象,焉有周室八百年王业矣!”

“老太师大是!”昔日在王室掌军的老司马立即呼应,“文王八卦虽我周室大经,然终以事用,不为大道之断。终文王之世,通连诸侯,筹划反商,几曾问过八卦吉凶?我君当断则断,无虑卦象也!”

“当断则断,我君无虑卦象!”举座异口同声。

“上下同欲,夫复何言!”东周君大是感奋底气十足地拍案而起,“吊民伐罪,兴灭继绝,本君决意大兴王师,反秦复周!”

“万岁大周!”小小殿堂一片呐喊。

大计一定,立即开始兴师筹划。第一件大事,颁行誓词。三代之世大兴王师,该王都要在发兵之日亲临军前发布激励将士并晓谕天下的慷慨之辞,谓之“誓”。史官或以演说之地冠名,或以演说之王冠名,便记载为《某誓》。夏有《甘誓》,是夏启讨伐有扈氏时,兵临有扈氏国都之外的“甘”地所发布的阵前演说。商代开国之王汤起兵讨伐夏桀,在大军从都城出发前激励王师,而有《汤誓》。周武王发兵讨伐殷纣,兵临牧野之地将于殷军决战,周武王亲临军前,左持黄钺右持雪白旄节,对将士们慷慨誓词,而有《牧誓》。在周室遗民心目中,这次反秦复周,是周人八百多年后又一次连兵诸侯大兴王师,自当隆重肃穆垂范天下,岂能没有一篇传之青史的名《誓》?一番紧张忙碌,“协理阴阳”的老太师与一班老臣终于煞费苦心地为东周君拟出了一篇《河誓》,谋划在兴师之日于大河南岸的孟津渡口会兵明誓,以激励将士激励天下诸侯。

然则,东周君还没来得及将那拗口的誓词念熟,又是秦国郡守前来知会:丞相吕不韦与上卿司马梗的车队已经到了城外郊野六十里之地,请君筹划礼仪,明日出城迎候。

情急之下,东周君连连点头应命,送走秦国郡守,又紧急召来几个老臣密议,而后断然下令:派出密使连夜飞赴新郑,敦请韩国急速发骑兵五万,从河南道秘密包抄吕不韦后路;自己则亲率一万王师将士,以隆重仪仗出城“郊迎”,届时合力缉拿吕不韦司马梗,以为反秦第一举!东周君特意叮嘱密使:“务对韩王昌明此理:拿得吕不韦司马梗,便能胁迫秦王归还韩国故地,周室亦可复国!两厢得利,良机万不可失!”

洛阳距新郑不到三百里之遥,密使换马飞驰,两个时辰便到。

这时的韩王,正是那位已经在位二十四年且最善“乌龙”谋划的韩桓惠王。前述战国三大“乌龙”,尽皆这位奇谋国王之杰作。此公听东周君密使一番说辞,竟是比东周君还兴奋,连连拍案赞叹:“妙也!大妙也!兵不血刃而复国脱困,堪称亘古奇谋也!”转身便紧急召来老将韩朋,下令其立即调齐五万铁骑星夜秘密进入洛阳外河谷埋伏,务必一举擒拿吕不韦以为人质!

韩朋吭哧道:“秦军正谋东出,只恐此中有诈。怕,怕是不中。”

“何诈之有!如何不中!”老韩王顿时黑了颜面,“吕不韦只带三千人马入洛阳,你五万铁骑何惧之有!秦军尚未出关,纵使有诈,能片时之间飞出函谷关?待我拿得吕不韦,他再出关何用?此谋中!大中!”

“我王圣明,说中便中!”韩朋再不犹疑。

东周密使三更离开,韩国五万骑兵随后便衔枚上路,清晨时分便绕进了洛阳西北部郊野的山谷地带。思忖是一场小战,韩朋下令人马立即进入山林埋伏,偃旗息鼓不许埋锅造饭,军士只冷食歇息待战。部署方罢,韩朋登上山顶密林远眺,只见洛阳官道历历在目,骑兵突击顷刻即到,届时借东周君铺排礼仪之时冲出,擒拿吕不韦当易如反掌也。

初秋的太阳爬上了广袤的山塬,古老的洛阳沐浴在混沌的霞光之中。卯时刚过,东周君的王师仪仗宛若一片红云,悠悠然涌出了洛阳西门。肃穆的王乐弥漫在清晨的原野,《周颂有客》的优雅歌词清晰可闻,当真一片祥和。王师迎出十里,西方官道便有一片黑云迎面缓缓飘来。韩朋看得清楚,这支人马除了徒步行进的步卒甲士,便是苫盖得严严实实的连绵牛车,虽则成列,却并不整肃,咣当轰隆之声弥散原野,活似一支商旅车队。

“好事!”韩朋嘿嘿冷笑,“财货全收,教小东周干瞪眼去也!”

“将军万岁!”山顶几员骑将顿时呼喝起来。

便在此时,红黑两片大云在悠扬肃穆的乐声中相遇了,破旧却不失雄浑古朴的王亭之外的官道上旌旗开阖乐声大作,诸般礼仪便铺排了开来,依稀可见红黑两点在一片大红地毡上蠕动着……韩朋知道,东周君开始了冗长郑重的郊迎大礼。依着老规矩,这套礼仪至少也得大半个时辰,若稍增周旋,磨过一个时辰也不为多。

四野空旷山川如常。“啪!”的一声,韩朋猛然甩下了红色令旗!

随着尖利的号角,韩国骑兵分别从三个山口潮水般杀出,弥漫成一个巨大的扇形,向王亭包抄了过去。便在这片刻之间,短促的牛角号连响三声,一字长蛇般排开在王亭外的千余辆牛车突然全部掀开了苫盖的牛皮,各自赫然亮出了一架大型驽机!车下驭手原本已经在停车之时撩下刮木,连车轮也用砖石夯得结实,此刻驭手挽住牛缰一声大喝,车旁三四名甲士便飞一般跃上大车合力上箭。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奇特的长号,一千多张大型驽机箭雨齐发,正正对着原野上的红色骑兵铺天盖地浇了过去!

韩军将士满心一口吞下秦国丞相这方正肉,既掠大批财货,又大出一口多年被秦军压着打的恶气,心下竟丝毫没有强兵对阵的准备,乍遇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强大弩阵箭雨,顿时阵形大乱,在原野上胡乱冲突起来。当此之际,立功心切又料定秦军没有后援的韩朋正好率领百骑护卫冲出山谷,当即一声大喝:“司马!旗号发令:万骑一路,五路包抄冲杀,教秦军首尾难顾!杀——!”长剑一挥,率领主力万骑便向王亭正面杀来。其余四万骑兵飞云般飘开撒在原野,竟从四面八方向小小王亭压了过来!

东周君正在亭外向吕不韦致洗尘酒,骤闻杀声大起,立刻做出一脸惶恐又愤愤然的模样嚷将起来:“我以大礼恭迎丞相,丞相却发大军攻杀,何何其居心不良!”吕不韦却是一阵哈哈大笑:“东周君好权谋也!好!你便来看看这支贼军如何下场!”说罢拉起东周君便登上了王亭旁一架不知何时矗立起来的三丈多高的云车。

云车上,白发苍苍的司马梗正在镇静自若地不断对掌旗司马发令,对漫卷原野的韩军全然不屑一顾,见吕不韦拉着东周君上来,便不无揶揄地笑了:“丞相差矣!此君正欲号令王师里应外合,还是放他下去是也。”吕不韦一副恍然模样笑道:“原来如此,老夫何其蠢也!君自下车,号令王师去也!”东周君连连摆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周室只有郊迎仪仗,何来王师?老夫倒是想观瞻一番,秦军战力究竟如何?”“好个观瞻!”司马梗冷冷一笑,“目下东周君所谋,无非是我这千张弓弩能否顶得住韩朋而已。顶得住,亭下便是仪仗。顶不住,亭下便是王师了。”东周君面色顿时张红,只一串嚷着岂有此理,竟是蒙受了莫大冤屈一般。吕不韦一摆手笑道:“水落石方出,此刻争个甚来,观瞻便是了。”司马梗向原野遥遥一指竟是忧心忡忡:“东周君请看,韩军五路撒开遍野杀来,我只千张弓弩,分明是无法应对了。”

东周君从来没有登上过如此高的了望云车,鸟瞰原野分外苍茫视线分外开阔,却见红色韩军遍野杀来秦军一排驽机似乎便是滔天洪水前的一道短堤眼看便要被洪水吞噬,不禁开怀大笑:“天意也!秦军也有今日,两公便是老夫阶下囚也!”

吕不韦惊讶地盯着东周君,仿佛打量着一个怪物。司马梗再不理会,转身一声令下,掌旗司马便将晴空下的大纛旗猛然划得一大圈。随着黑色的“秦”字大旗在天空翻飞旋转,便有无数牛角号呜呜吹动,长长的牛车驽机阵迅速合拢,恰似一条黑色长龙突然收缩,一个驽机圆阵顷刻成型!

东周君的万余王师原本环列在王亭之外,秦军的牛车队则一字长蛇地排列在这个巨大的红环之外。秦军开初列阵阻击韩军,王师始则愕然,继则欣欣然地在外围做壁上观,只要看秦军笑话。不想秦军驽机此刻突然飞动收缩,驽机圆阵倏忽之间便缩进了王师环形之内,王师仪仗竟成了牛车驽机的外围屏障。眼看外面韩军骑兵潮水般漫来,里面秦军驽机则蓄势待发,王师只要做了石板石磙之间粉身碎骨的物事!扮做司礼大臣的王师老将不禁大骇,血红着脸一声大喝:“鸣金四散!退开三舍——!”吼罢跳上东周君的青铜轺车便轰隆隆飞驰而去。匆忙拼凑起来的王师原本没经过任何阵仗,见大将先逃,乱纷纷鼓噪呐喊一声,便四散落荒而走。

云车上的东周君两眼一瞪喉头猛一呼噜便昏厥了过去。

云车之下的原野上,已经乱纷纷铺开了一场奇特的攻杀。

韩国骑兵人多势众,然国力久衰,诸般装备老旧不堪——战马岁齿老幼不齐喂养精料不足蹄铁日久不修马力极是疲弱,马具笨重且破旧失修,兵器铜铁混杂长短不一,每骑士箭壶只有五六支长箭。更有甚者,这五万兵马是韩朋捧着王命金剑从三城紧急凑集而成,各军状况不一相互又无统属,冲杀起来便全然没有章法。唯一能激励将士的,便是韩朋事先下的全数夺秦财货的劫掠令,否则,还当真不知能否发动得第二阵多头冲杀?骑兵在平野上散开队形冲杀,原本对步兵阵形具有极大杀伤力。依战国寻常规矩,千张驽机结阵,大体当得两三万骑兵的猛烈冲击。目下韩国骑兵五万,照理秦军无法抵挡。然则,韩国骑兵对秦国步卒的驽机大阵反复冲杀,竟硬是不能突破这个小小的牛车圈子!两军战力之悬殊由此可见。

盖秦国军法极严,一应兵器装备只要入军,除非战场毁损,绝不许因任何保养修葺之疏忽失职而导致兵器装备效力降低。秦军驽机分为大中小三型:大型驽机专对城垣攻坚,每弩配备两百名大力步卒专司上箭,箭杆如长矛,箭镞如大斧,其威力堪称惊世骇俗!中型驽机专对骑兵战阵,是步卒列阵对骑兵的最有效兵器,驽机可车载可人扛,两人上箭一人击发,一次连发六到十支,箭杆箭簇比寻常的膂力弓箭粗大几分,对高速奔驰的战马具有极大杀伤力。小型驽机则是山地野战的轻弩,俗称“脚踏弓”,也就是以脚踩之力上箭,而后瞄准击发。此次秦军有备而来,千张弩机全部是中型弩,牛车厢内箭支满装满载,每弩带箭足在六千支上下,配备三卒也尽是技艺娴熟身强力壮的连发弩机手,连番应对韩军五万弱骑竟是从容不迫。然则,要彻底杀退或歼灭骑兵,驽机阵必须配以骑兵或步军冲杀。毕竟,驽机是结阵防守,射退敌军之后不能避长就短地去冲杀。再说骑兵灵动可躲可闪,若是纠缠不退,驽机阵再强也只能耐心周旋。

几番冲杀,韩朋知道了秦军驽机阵威力,本想退军,却畏惧韩王惩罚又垂涎吕不韦带来的财货大礼,寻思秦军之箭总有射完的时候,便督着几员大将似冲非冲似杀非杀地围着秦军回旋不去。秦军又气又笑,却也无甚妥善之法,只有与远远作势的韩军对峙。

“此其时也!”云车上的吕不韦笑了。

“丞相所言不差。”司马梗一点头转身下令,“伏兵夹击!”

“嗨!”掌旗司马应命,转动机关,将那杆高树云车顶端还有三丈余高的“秦”字大纛旗呼啦啦大摆向西再猛然向东。如是者三,便闻隆隆沉雷动地,原先涌出韩军的谷口竟铺天盖地杀出了黑压压的秦军铁骑。一面“秦”字军旗与一面“蒙”字帅旗当先飞扬,在午后的晴空之下竟是分外夺人眼目!四野韩军尚在惊愕不知所以,黑色铁骑已经风驰电掣般兜了过来,看气势足足在十万之众。韩朋面色煞白一声大吼:“东向新郑!突围——!”一马飞出,红色韩骑便发狂般蜂拥东逃。

然则已经迟了。秦军的牛车驽机阵在云车大旗摆动之时,已经松开刮木刨开夯轮砖石缓缓发动。此时,一条展开的驽机长龙恰恰迎在当面,号角凄厉箭雨齐发,韩军如同潮水陡遇山岩,轰隆隆便卷了回来。背后蒙骜铁骑又排山倒海般压来,三面兜开的扇形远远超过了韩军的驰突之力。片刻之间黑红交错杀声盈野,整个大洛阳都在瑟瑟震颤……仅仅半个时辰,三川原野便在秋日暮色中沉寂了下来。

“禀报丞相:上将军已经率军攻韩!”

“好!”刚刚走下云车的吕不韦对蒙骜的军务司马一挥手,“转告老将军:我与上卿入洛阳,等候韩王特使,不立约不收兵!”

“嗨!”军务司马飞马去了。

司马梗摇摇头道:“韩王会来媾和?他若求救魏赵,我十万大军只怕少了。”

“上卿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吕不韦遥望着东方新郑悠然一笑,“自古兵家以政道为本,政道不明,虽孙吴无可施展。这老韩王乃天下第一‘奇人’也!多疑若老狐,颟顸若草驴,小处锱珠必较,大处浑然无觉。以此公之心,大兵压境而求救强邻,终得受强邻要挟,或割地相报,或财货酬劳;秦军杀来,无非也是图地图财;惟其两方均要土地财货,老韩王便必选秦国!”

“却是为何?”

吕不韦扮着韩桓惠王老迈矜持的语调一摆手:“割地与秦,一举两得也!既消弭兵祸,又结好秦国。求救强邻,则一举三失也!始召兵祸,继折财货,又罪山东。”

“甚甚甚?匪夷所思!”司马梗的雪白胡子翘得老高。

“若非如此,如何便是天下第一奇人?”吕不韦哈哈大笑,“以老韩王想来,若求救魏赵,便得先顶住秦军。顶不住,要亡国。顶住了,强邻再来援救,韩国还得割肉犒劳。再说,你只向魏赵求救而不理其余三国,楚燕齐不能分一杯羹,不是得罪人么?这便是老韩王的一举三失!如此比较,老上卿说他会不会与我媾和?”

司马梗连连摇头,“如此揣摩,未尝闻也!”

吕不韦笑道:“我料,韩国特使至迟三日内必到。”

“离奇荒谬,只怕未必。”

“好!我便与老上卿赌得一赌!”

“呵呵,老夫不赌海外奇谈。”

“不韦单赌:韩使若来媾和,老上卿便领三川郡守三年!”

司马梗目光连连闪烁,终是笑了:“如此赌注,老夫却盼你赢矣!”

“一言为定。”吕不韦转身下令,“军马入洛阳!”

三日之后,韩国特使果然火烧眉毛般赶到洛阳,提出割让两城请秦国退兵。吕不韦问那两城?特使说了颖水西岸两个小城的名字。吕不韦只摇头不说话。特使便换了两个稍大的城池。吕不韦还是只摇头不说话。特使满面通红,吭哧半日道:“巩城,成皋。再,再大就只有新郑了。终,终不能秦国割我都,都城也!”吕不韦不禁莞尔:“巩城,算得韩国城池么?”特使高声道:“巩城固非韩国,然韩国救东周,东周已经将巩城割给了韩国!”吕不韦哈哈大笑:“贵使是说,用秦国之城救韩国之急么?老韩王果真好盘算也!”特使大是难堪,低头嘟哝道:“索性秦国再自选一城。除了新郑不中,其余都中。”吕不韦淡淡道:“成皋、荥阳。否则便与蒙骜上将军说话。”特使默然片刻狠声跺脚:“中!便是这两城!秦国何时退兵?”吕不韦悠然一笑:“城池交割完毕,我军不再攻韩便是,退兵不退兵,却与韩国何干?”特使吭哧片刻急迫道:“也中!丞相立即派员随我割城,一面知会上将军停攻新郑,可中?”

“也中!”吕不韦哈哈大笑着学了一句韩语,“只是不能给我空城。”

“中!除了撤出守军,民人财货不动。”

“好!书吏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