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军
王守仁确实还没有走远,他跟两个随从刚刚沿水路走到了丰城,就获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宁王叛乱了。
随从们十分慌乱,王守仁却并不吃惊,他早就知道这一天必定会来临。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显得那么残酷。
孙燧,想必你已经以身殉国了吧。
王守仁仰望着天空,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位同乡好友了。
但还没等悲痛发泄完,他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马上停船靠岸。”王守仁下达了命令。
随从以为他要去办事,便紧跟着他上了岸。
可是他们跟着这位仁兄转了好几个弯子,也没见他去衙门,却又绕回了江边,另外找到了一艘小船,继续由水路前进。
这是演的哪一出?
“宁王是不会放过我的,他必已派人沿江而下追过来了,陆路太危险,是不能走的,刚才我们上岸,不久后我们走陆路的消息就会传开,足以引开追兵,而我们的船是官船,目标太大,换乘小船自然安全得多。”
随从们呆若木鸡地看着平静的王守仁。
真是个老狐狸啊!
玩了一招调虎离山计的王守仁并没能高兴多久,因为他面临的,是真正的绝境。
宁王叛乱了,孙燧等人应该已经遇害,南昌也已落入叛军之手,而且这位王爷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江西都安置了他的势力,许多地方随同反叛,情况已完全失去控制。
虽然有巡抚头衔,旗牌在手,但就目前这个状况,坐着小船在江里面四处晃悠,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外面治安又乱,一上岸没准就被哪个劫道的给黑了,那还不如留在南昌挨一刀,算是“英勇就义”,好歹还能追认个“忠烈”之类的头衔。
那还有谁可以指望呢?
兵部?王琼是老上级,应该会来的,不过等到地方上报兵部,兵部上报内阁,内阁上报皇帝(希望能找得到),估计等到出兵,宁王已经在南京登基了。
内阁也不能指望,且不说那个和宁王有猫腻的人会如何反应,自己好歹也在机关混了这么对多年,按照他们那个效率,赶来时也就能帮自己收个尸。
朱厚照?
打住,就此打住,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算了吧。
没有指望、没有援兵、没有希望。
满怀悲愤的王守仁终于发现,除了脚下的这条破船外,他已经一无所有。
黑夜降临了,整个江面慢慢地被黑暗完全笼罩,除了船上的那一点灯火外,四周已经是一片漆黑。
王守仁仍然站立在船头,直视着这一片阴森的黑暗。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软弱无力,孙燧已经死了,宁王已经反了,那又如何?又能怎样!
心学再高深,韬略再精通,没有兵,没有武器,我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就这样了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再说?
那孙燧呢,就这样白死了吗?
王守仁并不喜欢朱厚照,也不喜欢那群死板的文官,但他更不喜欢那个以此为名,造反作乱的宁王。
他痛恨践踏人命的暴力,因为在他的哲学体系里,人性是最为根本的一切,是这个世界的本原,而这位打着正义旗号的宁王起兵谋反,牺牲无数人的生命,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不过是为了他的野心,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打倒当权者的宁王,将是另一个当权者。唯一的牺牲品,只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何人当政,他们都将是永远的受害者。
好吧,就这样决定了。
“去拿纸墨来。”王守仁大声说道。
随从们从行李中拿出了笔墨,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夜,王守仁没有睡觉,他伏在书案前,彻夜奋笔疾书,他要写尽他的悲痛和愤怒。
第二天一早,随从们发现了散落满地的纸张,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所有的纸上都只写下了四个醒目大字:
誓死报国。
一夜未眠的王守仁依然站在船头,对他的随从们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等到船只靠岸时,你们就各自离去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了。”
随从们对视了一眼:
“那王大人你呢?”
“我要去临江府。”
临江府,位于洪都下游,依江而建,距离洪都仅有二百余里,时刻可能被宁王攻陷,是极为凶险的地方。
“王大人,临江很危险,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王守仁笑了:
“不用了,你们走吧,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随从们不是白痴,他们都知道王守仁要做的那件事情叫做平叛。
于是他们发出了最后的忠告:
“王大人,你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王守仁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们:
“我一个人就够了。”
预备
船很快到了临江,王守仁立刻下船,赶往临江知府衙门。
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可是路上的景象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无数的百姓听说战乱即将开始,纷纷携家带口,准备逃离,痛哭声哀嚎声交织一片,搞得混乱不堪。
王守仁眼疾手快,顺手从逃难的人中拉出了一个身穿公服的衙役:
“戴德孺在哪里?”
临江知府戴德孺正准备收拾包裹,他已经得知了宁王叛乱的消息,虽然他并不想就此一走了之,却也还舍不得死,合计一下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当一回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这一走,衙门里的人纷纷都准备跑路,公堂之上也是乱成一片。
关键时刻,有人进来通报:赣南巡抚王守仁到了。
从级别上说,王守仁是他的上司,平时是要搞个仪式,摆个酒席隆重接待的,可在这要人命的时候,他来这里做甚?
很快,王守仁就用响亮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
“都不要走了,留在这里随我平叛!”
要说戴德孺也真不是孬种,听到这句话,他十分兴奋,当即作出了表示:
“既然有王大人做主,我等愿意一同为朝廷效力,平定叛乱。”
当然了,实际问题还是要问的。
“不知道王大人带了多少人马?”
然后他才得知,这位巡抚大人也是刚逃出来,无一兵一卒,是个彻底的光杆。
可就是这位光杆巡抚,孤身一人竟然敢来平叛!
大敌当前,戴德孺也顾不得什么官场礼仪了,他看着王守仁,略带讽刺地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
“王大人,现在就我们这几个人,你凭什么认定能够平叛呢?”
是的,没有朝廷支持,对手又是藩王,你有什么理由如此自信,能够平定叛乱呢。
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等待这个关键的回答。现场变得鸦雀无声,因为他们将根据这个回答,决定他们的去留。
“因为我在这里。”
王守仁环顾四周,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声重复道:
“因为我在这里!”
孤军,也要奋战到底!
一些人走了,但包括戴德孺在内的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因为他们从这个人自信的回答中感觉到了某种力量。
既然大家坐在了一条船上,也就不分彼此了,戴德孺随即下令,召集所属的少量军队,准备在城内布防。
“宁王敢来,就与他巷战到底!”
然而王守仁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了他的勇气,便对在场的人发布了一道出人意料的命令:
“不用布防了,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准备撤退!”
啥?不是你非要抵抗到底吗?现在又搞什么名堂?
面对戴德孺那惊讶的脸孔,王守仁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戴知府,我们的兵力不够,这里也不是平叛的地方,必须马上撤离。”
那么哪里才是平叛的地方呢?
“吉安。”
“在那里,我们将拥有战胜叛军的实力。”
当年司马迁在史记中曾经说过,飞将军李广的外形很像一个普通的农民,无独有偶,很多人第一次看到王守仁,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呆子,活像个二愣子,看上去傻乎乎的,但在他糊涂的外表下,却有着无尽的智慧。
王守仁是一个很绝的人,他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提出奇怪的意见,做出奇怪的事,但最后却都被证实是正确的。
他的这种可怕的智慧来源于他的哲学,因为王守仁先生和古往今来的所有哲学家都不同,他的哲学十分特别,就如同吃饭的筷子和挖地的锄头,随时都可以用,随时都有用处。
他痛恨杀害孙燧,发动战争的宁王,却从未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十分清楚凭借目前的兵力,绝对无法战胜对手,眼下他只能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到来。
有着平叛的志向,也要有切合实际的平叛策略,这就是“知行合一”,这就是王守仁无往不胜的哲学和智慧。
可惜一百多年后的史可法似乎并不了解这一点。
吉安,位于江西中部,易守难攻,交通便利,王守仁将在这里举起平叛的大旗,准备最后的决战。
算王大人运气好,当时镇守吉安的知府是一个非常强悍的人,他的名字叫做伍文定。
伍文定,湖北人,出身于官宦世家,这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虽然自幼读书,却不像个书生,长得虎背熊腰,十分之彪悍,他的工作经历也很特别,早年在江苏做过推官(主管司法),长期接触社会阴暗面,和黑社会流氓地痞打交道,对付恶人时手段十分凶残,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这位伍知府即将成为王巡抚最为得力的助手。
王守仁带着临江府的那帮人心急火燎地正往吉安赶,可走到半路突然被几百名来历不明的士兵围住了,一群人吓得魂不附体,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表情凶狠的人就站了出来:
“王巡抚请出来说话!”
王守仁毕竟见过世面,也不怎么害怕,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我是王守仁,你是谁?”
那位仁兄这才自报家门:
“王大人好,属下吉安知府伍文定!”
要说这位伍知府也算是厉害,叛乱一起,邻居衙门的官员跑得都差不多了,他却纹丝不动,不但他不跑,也不准别人跑,有几个胆子小的准备溜,竟然被他亲手拿刀干掉了。
经过这么一闹,吉安的官员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宁王再凶残,和伍文定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安全起见,还是留下来的好。
不久之后伍文定听说赣南巡抚王守仁跑了出来,准备平叛,他这人性子急,也顾不了那么多,带了三百士兵就上了路,正好遇见了王守仁。
他也不跟王大人客气,一开口就说主题:
“王大人是否准备平叛?”
“不错。”
“那我就恭喜大人了。”
这次轮到王守仁纳闷了,你啥意思啊?
伍文定用洪亮地声音作了解释:
“那家伙(此贼,指宁王)一向名声不好,支持他的人不多,大人你众望所归,且有兵权在手,建功立业,必定在此一举!”
这句夸奖的话却让王守仁吃了一惊:
“你怎知道我兵权在手?”
伍文定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聪明人。这就是伍文定留给王守仁的第一印象。
在吉安,王守仁成立了平叛指挥部,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由于当时到会的都是知府、知县之类的小官,王巡抚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平叛军总司令。
王司令随即作了敌情通报:根据情报,宁王兵力共计八万人,精锐主力为王府护卫,其余成分为土匪、强盗、抢劫犯、黑社会流氓地痞、反动会道门组织、对社会不满者等等。
这支所谓的叛军,实在是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这么看来,形势还不算太坏,但问题在于,此时的王司令是个光杆司令。他没有八万人,连八千都没有。
虽说有旗牌在手,可以召集军队,但这需要时间。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判断宁王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对于这个问题,王守仁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把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南京。
“他必定会进攻南京。”
王司令就此进行了详尽的分析:洪都(南昌)不是久留之地,而宁王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脑袋倒也没进水,北上攻击京城这种蠢事他还干不出来。
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顺流南下攻击南京。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各地还没有接到统一平叛的指令,防备不足,如果宁王趁乱发动进攻,一举攻克南京,半壁江山必然落入叛军之手。
这番话说得下面的诸位六七品芝麻官们耸然动容,既然形势如此严重,那就别废话了,赶紧进攻宁王吧。
于是王司令又一次发话了:
“我的兵力不足,难以与叛军抗衡。必须等待各地援军赶来。”
那么王司令,你需要多长时间呢?
“至少十天。”
“所以必须让宁王在南昌再等我十天。”
与会官员们彻底炸了锅,王司令的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宁王又不是你儿子,你说等就等?
然而王守仁笑了:
“我自有办法。”
诡计
不久之后,宁王驻地的街道墙壁上出现了很多乱贴乱画的告示,当然了,不是办证发票之类的广告,具体内容大致如下:
都督许泰等率边军、刘晖等率京军各四万,另命赣南王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共计十六万人,分进合击,平定叛军,沿途务必妥善接应,延误者军法从事!
这封文书的大概意思很明白,就是对宁王说我有十六万人,很快就要来打你,希望你好好准备。
必须说明的是,这封文书上的人名全部属实,但情节全属虚构,除王守仁外,其余人等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这就是王守仁的诡计,他伪造了文书,并派人四处散发,以打乱宁王的部署,王司令员做事情一向周到,为了让宁王安心上当,他还安排了更为厉害的一招。
洪都城内的宁王知道了所谓大军来攻的消息,正在将信将疑之际,手下突然密报,说从进城的人身上发现了几个特殊的蜡丸,内有机密信件。
宁王打开书信,却着实吓了一大跳。
书信内容是这样的:李士实、刘养正两位先生,你们干得很好,朝廷一定会好好嘉奖你们,现在希望你们配合行动,劝说宁王离开洪都,进攻南京,事不宜迟!
两位难得的“人才”竟然投敌,宁王还算是个明白人,也不怎么相信。偏巧就在这个时候,手下通报,李士实、刘养正来访。
李士实先生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捅破了天: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应立即带兵攻击南京!”
王守仁的台词实在写得太好,李士实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这下子不由得宁王兄不信了。
自信满满,前来邀功的两位军师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激情澎湃的答复,最终却只看到了一双狐疑不定的眼睛。
他们失望地走了,宁王朱宸濠却就此确定了他的战略:
留在洪都,哪里也不去!
有幸遇上王守仁这样的对手,朱宸濠先生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王守仁的计谋获得了成功,他立即向各地发出紧急文书,集结兵力。
王司令真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没有朝廷的公文,他就自己临时草拟,没有正规军,他就用民兵,在他的召唤下,附近的袁州、临江、赣州等地纷纷倾巢而出,不管老的少的,病的残的,只要是个人,能走得动,他就统统招过来。毕竟就算不能打仗,壮壮声势,挥挥旗帜,呐喊两句口号也是好的。
就这么七弄八弄,短短十余天,他就召集了七八万人,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总算还是凑够了数。
眼前的招兵盛况让江西的这些知府知县们开始头脑发热了,平时只能管几个都头和打屁股的衙役,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派头,这么多手下,他们群情激昂,打算立刻出兵,去和宁王决一死战。
可是王司令让他们失望了。
兵法
原本争分夺秒,急急忙忙招兵的王守仁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坐拥数万手下,士气也极盛,无论怎么看,此刻都应是出兵的最好时机,然而王大人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在这里常住,四处派人修房子安置家具,就差办一张吉安暂住证了。
他下属的那些知府知县们全都不知所措,十几天之前风急火燎的是他,现在安闲度日的也是他,不知到底搞什么名堂,可他们素知这位王司令不是个善茬,也不怎么敢问,直到伍文定忍无可忍的那一天,这个谜底才彻底揭开。
伍知府脾气比较急,看见王守仁不动窝,索性直接找上门去质问:
“军队已经集结,为何不动?!”
王守仁看着这个气急败坏的知府,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回复:
“以你之见,眼下该如何行动?”
“我军士气正盛,应趁敌军尚未行动,立刻发起进攻,必可一举大破敌军!”
王守仁笑了:
“伍知府,你读过兵法吗?”
这句话把伍文定气得差点没晕过去,他大声答道:
“属下虽是文官,自幼饱读兵书,也甚知韬略,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时正是攻击的最好时机,断然无误!”
然后他挑衅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回复。
王守仁收敛了笑容,郑重地回答道:
“你所说的固然不错,却并非兵家上乘之策。所谓兵法之奥秘,在我看来,只有八个字而已。”
“此心不动,随机而行。”
综合看来,这八个字确实概括了王哲学家兼王司令员的军事思想,他一生的用兵法则大都符合这八字方针。
王守仁随即对此做出了解释:
平叛之战确实应该速战速决,但此时情况已然不同,起初敌强我弱,需要拖延敌军,争取时间。如今我军实力大增,可以与敌人抗衡,叛军也已知道我军强盛,必不敢轻动,况且宁王经营洪都多年,根深蒂固,若我军贸然出击攻城,必然久攻不下,时间越久,祸患越大。此举决不可行。
现我军龟缩不出,示弱于叛军,使其主力出击,然后看准时机,一举围歼,必取全胜!
一贯好勇斗狠的伍文定服气了,他带着敬畏的神情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大人会有那个出名的评价——“狡诈专兵”。
一切都在王守仁的预料之中,几天之后,决战序幕就将正式拉开。
正德十四年(1419)七月,在洪都等了十几天的宁王终于觉悟了,日子过了这么久,别说十六万人,十六头猪也没看到,等到王守仁招兵买马的消息传来后,他才确实一个事实——上当了。
但在悔恨惊慌之余,他意外地发现,王守仁并没有发起进攻,他随即判定敌军兵力不足,仅能自保,于是开始履行预定军事计划——攻取南京。
应该说,宁王的行动完全在王守仁的预料之中,但事实证明,王司令还是错误估计了一点,正是这个疏忽差点让他彻底完蛋。
因为宁王朱宸濠虽然不是一个聪明人,却是一个动作很快的人。
朱宸濠同志说一不二,棉被都不捆就率六万主力军亲征,这帮杂牌军也真不白给,仅一天时间便攻陷了九江,七月初发兵,几天之内便已经军临兵家要地——安庆。
最大的危险到来了。
安庆,位处南京上游门户,自古沿长江而下用兵者,若攻取安庆,南京必是囊中之物。后世太平天国时,曾国藩之弟曾国荃猛攻安庆城,虽损兵折将,旷日持久,却是死也不走,直至轰塌城墙,占据城池,方才仰天狂呼:“贼破矣!”
不久之后,他率军顺流而下,一举攻陷了南京,太平天国覆灭。
朱宸濠虽然不认识曾国藩和洪秀全,却也懂得这个地理学常识,大军抵达安庆城之日,他便下达了总攻命令,数万军队将安庆围得水泄不通,日夜攻打。
天时是有的,地利也是有的,可惜没有人和。
说来朱宸濠的运气真是不好,他的造反之路上总是碰到一些很麻烦的人,在江西有孙燧和王守仁,到了安庆,又遇见了杨锐和张文锦。
杨锐是都督,张文锦是安庆知府,他们对不请自来的宁王采用了统一的招待方式——火枪弓箭。关于这两个人,就不细说了,单单介绍一下这二位干过的一件事情,诸位对其为人就可以有大致的了解。
宁王连日进攻安庆城不利,便找来了一个叫潘鹏的投降官员进城劝降,此人是安庆人,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宁王兄估摸着看在老乡份上,城内的守军应该会给两分面子。
这是个比较愚蠢的想法,你都把军队堵在人家城门口了,还指望老乡感情?
潘鹏兄可不蠢,他还想多活两天,可是领导的意思也是不能违背的,无奈之下他派了一个亲戚进城招降,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杨锐兄实在是个不搞客套的人,劝降信他看都不看,就一刀把潘老乡的亲戚砍了,砍了人还不肯罢休,竟然还极有耐心地碎了尸,把手脚分别砍断,一样样地丢下城楼示众,如此可怕之场景在今日恐怖片中也不多见。
砍人碎尸之类的事情确实有点骇人听闻,但杨锐兄毕竟是个武官,杀人也不是头一次,有点心理问题不奇怪,所以这事放他身上也算基本正常。
可另一位张文锦知府就不同了,他自幼读书文官出身,凶狠毒辣却也不落人后,杨锐在前面杀人,他已经绕到城内,把潘老乡在城内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戚都翻了出来,砍了个干干净净。潘老乡听说之后,当即吐血晕倒。
看见两位守城大人手段如此狠毒,城内守军都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纷纷表示愿意拼死守城,一时之间士气大振。
城外的宁王搞不清状况,也不明白为什么劝降还劝出了反效果,没有办法,他只好自己亲自出马督战,鼓舞士气。可城内的士兵在死亡的威胁下(主要来自杨、张两位大人),拼命地抵抗,叛军进展不大。
十几天过去了,宁王仍然站在城外眺望安庆,急得他团团转,只能把刘养正找来破口大骂:
“你们这帮废物!安庆都攻不下,还说什么金陵(即南京)!”
此路不通,可别无他途,所以骂完了的宁王还是要接着督战攻城,此刻他才明白老祖宗朱权为什么当年被人欺负到了家,却还是忍气吞声——造反实在是个苦差事啊。
正当宁王在安庆城啃砖头的时候,王守仁先生那里却已经乱成一团。
宁王兵临安庆城下的消息传来时,王司令慌得不行,跳下床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跑去看地图,他虽然已经估计到了对方的计划,却没想到宁王动作竟如此迅速。情急之下,立即下令军队集结,准备出发。
但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王司令员突然恢复了平静,他撤回了出兵的命令,却增派了打探消息的人,还别有兴致地和那些额头冒汗,惊慌失措的下属们拉起了家常。
碍于之前的教训,王司令的部下不敢自作聪明,也没人询问原由,而不久之后传来的消息也验证了司令大人的英明决策——安庆依然在坚守之中,暂时无忧。
这下大家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纷纷回家磨刀擦枪,只等王司令一声召唤,指向哪里,就打到哪里。
可王守仁这辈子似乎就不打算让人消停,一贯专兵的他竟然表示要开会听取群众意见。
既然王司令要开会,大家也只好跟着去凑热闹了。
这是宁王之乱中最为重要的一次军事会议,王守仁分析了局势,表示目前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救援安庆,另一个是攻击敌军老巢南昌,要求与会人等发表意见。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开会竟然没有发生任何争论,因为大家一致认为,前往安庆是唯一的选择。
理由很充分:宁王造反准备多年,南昌的守备十分严密,如果贸然攻城,一时很难攻得下,而他进击安庆失利,士气很低,我军抄他后路,与安庆守军前后夹击,必然一举击溃,到时候南昌不攻自破。
实在是条理清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无论怎么看,这个结论都是对的。
最后王司令总结发言:
“不对。”
判断
“只能攻击南昌。”
这就是王司令的判断,鉴于他一贯和别人看法不同,所以大家也不怎么吃惊,只是睁大眼睛,想看看王司令这次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你们的看法不对,南昌在安庆的上游,如果我军越过南昌直接攻击安庆,则南昌守敌必然会攻击我军后部,断我军粮道,腹背受敌,失败必在所难免,而安庆守军只能自保,怎么可能与我军前后夹击敌军呢?”
当然了,听众的疑问还是有的:
“南昌城池坚固,一时之间如何攻下?”
对于这个问题,王司令胸中早就有了一大把竹子:
“诸位没有分析过军情吗,此次宁王率全军精锐进攻安庆,南昌必然十分空虚,此时进攻,自然十拿九稳!”
“南昌一破,宁王必定回救,首尾不相顾,无需时日,叛军必败!”
王守仁有才,太有才了。
因为他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在明代的最高军事决策机构兵部衙门里,有这样一句吓唬人的话——“敢闹事,就发配你去职方司!”
这句话但凡说出来,一般的兵部小官就会立马服气,老老实实地干活。这其中可谓大有奥妙:兵部下设四个司,类似于今天中央部委的司局级单位,而职方司之所以如此著名,是由于它在明朝官场中有一个十分特别的评价——最穷最忙。
但就是这个最穷最忙的衙门,却在军事战争中起着最为重要的作用。
因为这个所谓的职方司,主要职责是根据军事态势作出判断,拟定军事计划,进行军事统筹。大致就相当于今天的总参谋部,职方司最高长官是郎中,相当于总参谋长。
这职位听起来很威风,很多人却打死也不去,躲都躲不及。原因很简单,可以用六个字概括——没油水,背黑锅。
千里做官只为钱,捞不到钱谁有动力豁出命去干?更要命的是,这个职位收益极小,风险极大,比如王守仁曾经当过主事(相当于处长)的武选司,就是兵部下属的著名肥衙门,专门负责武将人事选拔调动工作,下去调研有好酒好肉好娱乐招待,提拔个把人上来就能收钱,就算这人不能打仗,归根结底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至于追究到人事部门来。
职方司就不同了,它不但没有油水可捞,靠死工资过日子,还要作出正确的军事判断,并据此拟定计划,一旦统筹出了问题,打了败仗追究责任,那是一抓一个准,根本跑不掉。
可偏偏战争中最有趣也最残酷的,就是判断。
《三国演义》里面的诸位名将们是不用担心判断的,因为他们的胜负都是天注定,比如曹操兄看到大风刮倒了自己营帐里的帅旗,就能断定刘备先生晚上来劫营。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有志报国的各位青年就不用再读兵书了,可惜的是,在时间机器尚未发明之前,战场上的任何一方都不可能预知对手的策略和战争的结局,将领们只能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和战场经验来作出预测,当然了,根据史料记载,某些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将领们,会使用最后的绝招——算命。
但无论你有多么精明或是愚蠢,最后你总会搞出一个自己的战场判断,该打哪里,何时打,该守何处,怎么守。
于是最能体现战争艺术奥妙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一千个指挥官可能有一千个判断,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战争结局揭晓之前,这一千个判断似乎都是正确的,都有着确凿的理由和证据。
可是战争这道完美的数学题,只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王守仁放弃了看似无比正确的安庆,决定进攻南昌,后来的形势发展证明,他的抉择是正确的。
但得到众人认同的王守仁心中仍然是不安的,因为他知道,这个计划还存在着一个极大的变数——攻取南昌之后,宁王却不回兵救援,而是全力攻下安庆,直取南京,该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攻击南昌!
正德十四年(1519)七月戍申,王守仁正式起兵。
他向江西全境发布勤王军令,并率领直属军队日夜进军,很快抵达临江府,在那里,他再次会合了临江、赣州、袁州各地赶来的“义军”(成分极其复杂,大都是流氓强盗),总兵力达到八万余人。王守仁马不停蹄,命令军队加快速度,逼近那最后的目标。
南昌,七月十七日,王守仁站在城外,眺望着这座坚固的城池。
一个月前,他从这里逃走,满怀悲愤,孤身奔命。
一个月后,他回到了这里,兵强马壮,锐气逼人。
无论如何,了结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夜战
按说到了这个份上,就应该动手打了,可大家别忘了,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是王守仁先生,王司令带兵自然有王司令的打法,但凡打仗之前,他如果不搞点自己的特色(阴谋诡计),是不会罢休的。
首先他派人四处传扬,大张旗鼓,说自己手下有三十万人(敢吹),还特别说明这都是从福建和广东调来的精锐部队,绝非传言中的乌合之众(传言是真的)。
搞得守军人心惶惶之后,他又派遣大量间谍,趁人不备,躲过城管监察,摸黑在南昌城内大肆非法张贴广告告示,劝诫南昌市民不要多管闲事,关好自家房门,安心睡觉,听见街上有响动,不要多管闲事。
他的这一连串动作不但让敌人惊慌失措,连自己人也是雾里看花,要打你就打,又不是没有士兵装备,有必要耍阴招吗?
王守仁认为很有必要。
他的兵法就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兵不厌诈正是他的兵法哲学,除了使用上述计谋外,他还选定了一个特别的进攻时间——深夜。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硬拼,早在行军途中,他就已准备了大量的攻城云梯,只等夜深人静时,派出精干人员用云梯突袭城墙,夺取城池。为了保证登城的成功,王守仁还同时派人预备攻城器械,潜进到城门附近,准备吸引守军注意,配合登城士兵。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召集所有部下,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动员会。
王守仁虽然机智过人,平日却也待人和气,所以大家经常背地称呼他为老王。
可是在会上,一贯慈眉善目的老王突然变成了阎王,满脸杀气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此次攻城,由我亲自督战,志在必取!一鼓令下,附城!二鼓令下,登城!三鼓令下未登城,杀军!四鼓令下未登城,杀将!”
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面无人色,就此达成共识——王司令着实不是善类。
该准备的准备了,该玩诡计的也玩了,王守仁正襟危坐,等待着夜晚的进攻。但连他也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些战前热身运动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深夜,夜袭正式开始。
王守仁一声令下,潜伏在城下和城门口的士兵即刻发动,攻城门的攻城门,爬城墙的爬城墙。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登城的军队竟然未遇阻挡,很多人十分顺利地到了城头,爬墙的人正纳闷,城门这边却发生了一件更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摸到城门,仔细打探后顿时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朝那些正在爬墙的兄弟们大喊了一嗓子:
“别费劲爬了,下来吧!这门没关!”
远处的王守仁也是一头雾水,什么预备队,救援队压根都没用上,城池就占了,这打的是个什么仗?
他还怕有埋伏,可后来发现,守军早就逃了个一干二净,找个人问问才知道,因为他老兄之前的宣传工作干得太出色,城内的人早就打定主意逃跑。还没等到进攻,就纷纷溜之大吉。
所以当王守仁进城的时候,他所遇到的麻烦已经不是叛军,却是自己的手下。
由于时间紧,招兵任务重,他的部下中也有很多流氓强盗,这些人一贯擅长打家劫舍,到了南昌城内一点不客气,动手就干,四处放火打劫,还顺手烧了宁王宫殿。
这还了得!王司令大发雷霆,抓了几个带头的(抢劫的人太多),斩首示众,这才稳住了阵脚。
南昌到手了。但王守仁却表现出了一丝与目前胜利不符的紧张,他还有一件最为担心的事情。
两天之后,王守仁的探子回报,宁王已经率领所有主力撤回,准备前来决战,不日即将到达南昌。
消息传来,属下们都十分担忧,虽然占领了南昌,但根基不稳,如与叛军主力交战,胜负难以预料。
王守仁却笑了,因为困扰他的最后一个心头之患终于解决了。
宁王听到南昌失守的消息时,正在战场督战,当时就差点晕倒,急火攻心之下,他立刻下令全军准备撤退,回击南昌。
关键时刻,刘养正和李士实终于体现了自己的价值,他们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并提出了那个让王守仁最为担心的方案——不理会南昌,死攻安庆,直取南京!
这条路虽然未必行得通,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如果宁王采纳了这个方案,就算他最后当不成皇帝,起码也能闹腾得长一点。
可惜以他的能力,对这条合理化建议实在没法子接受吸收,所以他最终只能在鄱阳湖上迎接自己的宿命。
正德十四年(1519)七月二十三日,宁王朱宸濠率军自安庆撤退,抵达鄱阳湖西边的黄家渡,他将在这里第一次面对那个曾从自己手中溜走的对手——王守仁。
宁王就要来了,自己部队那两把刷子,别人不知道,属下们却心知肚明,于是纷纷建议挑土垒石加固城防。然而王守仁却似乎并不担心城墙厚度的问题,因为他并不打算防守。
“敌军虽众,但攻城不利,士气不振,我军已断其后路,且以大义之军讨不义之敌,天亦助我!望诸位同心,以锐兵破敌,必可一举荡平!”
到此为止吧,朱宸濠,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你已经杀死了太多无辜的人,这一切应该结束了。
流氓兵团
就在宁王抵达鄱阳湖黄家渡的同日,王守仁也带领军队主力赶到这里,于对岸扎营,准备最后的战斗。
至正二十三年(1363),朱元璋与平生最大宿敌陈友谅在鄱阳湖决一死战,大获全胜,扫清了夺取天下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一百五十二年后,当年曾激战三十六天,火光滔天,陈尸无数的鄱阳湖又一次即将成为决战的舞台。一百年前两个人的那次大战最终决定了天下的归属和无数人的命运。这一次似乎也一样。
但与之前那次不同的是,这确实是一场正义和邪恶的战争。
因为交战的双方抱持着不同的目的和意志——一个为了权势和地位,另一个,是为了挽救无数无辜者的生命。
决战即将开始,我们先来介绍一下双方的主要出场队员,因为这实在是两套十分有意思的阵容。
朱宸濠方 总司令:朱宸濠 先锋:凌十一(强盗) 中军:闵二十四(海匪)等 后军接应:吴十三(强盗)王纶(降官)等 参谋:李士实、刘养正
王守仁方 总司令:王守仁 先锋:伍文定(吉安知府) 中军:戴德孺(临江知府)、邢珣(赣州知府)等 后军:胡尧元(通判)、徐文英(推官)、王冕(知县)等
如果你还在等待名将出场的话,那就要失望了。一百多年前奋战于此的徐达、常遇春、张定边等人早已成为传说中的人物。参加这次战役的除了王守仁外,其余大多没有啥名气。
再说明一下,以上列出的这些名字你全都不用记,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没啥露脸机会,只是摆个造型,亮亮身份而已。
总结双方“将领”的身份阵型,对阵形势大致可以概括为——流氓强盗vs书生文官。
这也没办法,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双方都是仓促上阵,能拿出手的人才实在不多,只能凑合着用了,请大家多多原谅。
但这场鄱阳湖之战虽然没有一百年前的将星云集,波澜壮阔,却更有意思。
因为除了双方阵容比较搞笑之外,两方的军队也包含着一个共同的特点——流氓众多。其实,这也是中国历史中一个十分值得研究的问题。
之前介绍过,由于时间过于紧张,双方招兵时都没有经过政审,军队中都有大量的流氓强盗,但这绝不仅仅是他们这两支军队的特色。如果认真分析一下史料,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历史普遍现象——军队流氓化(或是流氓军队化)。
在春秋时期,参军打仗曾经是贵族的专利,那年头将领还要自备武器装备,打得起仗的人也不多,所以士兵的素质比较高。
可随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死人的速度也快了起来,靠自愿已经不行了,平民甚至囚犯也被编入军队,之后又出现了常备军、雇佣军。
到了唐宋时期,国家常备军制度日益完善,比如宋朝,长期养兵花费大量财物,却经常被打得落花流水,原因之一就是军队体制问题。那时也没有什么参军光荣、军属优待的政策,一旦参了军那几乎就是终身职业,也没有转业退伍这一说。君不见《水浒传》中犯人犯了罪,动不动就是刺字充军几百里。可见那时候当兵实在不是个好工作。
出于前途考虑,当时的有志青年们基本都去读书当官了,军队里游手好闲、想混碗饭吃的流氓地痞却是越来越多。这帮人打仗不咋地,欺负老百姓却是个顶个的强,而且还不听指挥,这样的军队,战斗力自然是很难指望。
比如有一次,宋朝禁军(中央军)的一位高级将领奉命出征,可分到手里的都是这么一帮子不听话不卖命的二流子,政治工作爱国教育也不顶用,这帮人也不怕他,无奈之下,他竟然出下策,请来一帮流氓老千来自己军营开赌局,并指使这帮人出千骗手下那帮流氓兵痞的钱。
一来二去,士兵们的钱都输得精光,还欠了赌债,要知道,流氓也是要还赌债的,此时他才光辉出场,鼓动大家奋勇作战,回来之后他重重有赏,帮大家把债还了。
就这么一拉二骗,才算是把这帮大爷请上了战场。
其实我们大可不必歧视流氓强盗,这帮兄弟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某些成功人士人还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在这些人中,最有名的一个叫常遇春。
当然了,军队里的流氓兵虽然很多,但良民兵还是存在的,如果说常遇春是流氓兵的典范的话,那么第一名将徐达就是良民兵的代表。
这都是有档案可查的,比如徐达,史载“世业农”,革命前是个老实的农民。再看常遇春:“初从刘聚为盗”,强盗出身,确实不同凡响。
这两个人的战斗力都很强,就不说了,但不同的出身似乎也决定了他们的某种表现,徐达是“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高风亮节,佩服佩服。
可常遇春先生却是“好杀降,屡教不改”,连投降的人都要杀,实在不讲信用,体现了其流氓习气之本色。
所以综合以上,可以看出,流氓当兵是当时的一个普遍趋势和特点,大凡开国之时良民兵居多(迫于无奈造反),但随着社会发展,流氓兵的比重会越来越大(那年头当兵不光荣),这倒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流氓强盗们好勇斗狠,战斗力总归要比老百姓强。
而到了明代中期,随着社会流动性加大,地痞强盗二流子也日渐增多,于是在情况紧急,时间急迫的情况下,大量吸收流氓强盗参军就成了作战双方共同的必然选择。
现在,王守仁和宁王将驾驭这帮特殊的将领,指挥这群特殊的士兵,去进行殊死的决战。